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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这时,我的确十分紧张,身子陡地一斜,摆脱了那只手,同时疾转过身来。 在我转过来的同时,我左手五指并紧,已然作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向前插去的姿势,但是并没有出手。 因为虽然有两个大汉站在我的面前,但他们都带著笑脸,你不能打带有笑脸的人,是不? 他们的笑脸十分怪异︰硬装出来的! 而且,两个人的服装十分异特,那种类似大酒店侍者的服装,好像是一种流行的制服。 两个大汉毫无疑问孔武有力,而且,他们将手放在我的肩头上,也绝不是认错了人,我瞪视著他们,他们中的一个道︰“喝一杯酒?” 我冷冷地道︰“我本来就在喝酒。” 那人脸上的笑容,看来更使人不舒服了,他再道︰“请你喝一杯,有事要和你谈谈。” 我再冷冷地道︰“对不起,对于和陌生人交谈,并不是我喜欢的事!” 我看得出,那两人是尽力在抑遏著怒意,他们一定有相当权势,惯于发怒。当他们脸现怒容的时候,他们的样子,十分阴森可怖。 但是他们像是知道,在我的身上,他们的权势不发生作用,是以怒容逐渐敛去,甚至勉强地笑了笑︰“朋友,当你和奥斯教授,第一次在高尔夫球场相识的时候,他也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和你交谈的!” 那人的话,令我吃惊。 自从高尔夫球场那次之后,我和奥斯教授来往已有几个月,可以说这两个人在暗中跟踪奥斯教授,至少也有几个月了,而且他们的跟踪本领十分高,如果不是他们自行露面,我就未能察觉暗中有人在注意我们! 而从他们的口气听来,他们所注意的目标,是奥斯教授,不是我,那么,这会不会和他今晚的神态失常,以及问我的那个怪问题有关? 我越想越感到好奇。 如果这时,那两个人忽然走了,我一定会追上去,但是那两个人显然比我更急,他们又催道︰“怎样?” 我点头︰“可以,你们可以请我喝一杯酒!” 我们一齐向前走去,坐在吧柜前,我在当中,他们两人在旁边,都要了酒之后,左边的那家伙开口︰“你似乎是奥斯教授在这里的唯一朋友?” 我回答道︰“不敢肯定,至少,是他的朋友之一。” “你是他唯一朋友,”那人代我肯定︰“我们也想说你帮忙一下,说服奥斯教授,去接受一项五百万美元的馈赠。” 我呆了一呆。 五百万美元,这虽然不是一个天大的数目,但也足够称得上一个大数目。奥斯教授不见得爱钱如命,但是钱的用途毕竟很大,一个不贪财的人,也会想到有了钱之后的种种,例如奥斯教授,如果他有了五百万美元,那么,他自然可以建立一个相当完美的实验室! 而听那两人讲来,奥斯教授似乎坚决拒受这笔“馈赠”! 那么,显而易见,其中一定大有花样! 而且,对方拿得出那样一笔大数目来,那么他们究竟是甚么身份呢? 我有点不客气地道︰“如果他不接受你们的馈赠,一定有理由,我想我们不必说下去了。” 那人呆了一下,然后压低了声音︰“不,绝无理由,我们绝无恶意的,可以说,是求他救我们,他如果嫌数目不够,中途再提出来,我们绝对保障他的安  ” 当那人讲到这一句话的时候,一定是我脸上奇异的神情使他觉得失言,是以他突然住了口,向我尴尬地一笑。 我心中急速地转著念,我所想的不外两个问题︰他们究竟是甚么人?他们要奥斯教授做的,又是甚么事? 我道︰“你刚才的话有语病,你们要给奥斯教授的五百万美元,并不是如你所说的馈赠,而是酬劳。” 那人侧头想了半晌,他显然是十分重视原则的人,即使是一词之微,他也要考虑再三,过了一会,他才道︰“可以这么说。” 我立即道︰“好,那么你要他做甚么?” 那人的面色变了一变︰“对不起,不能说,而且,你也不必问奥斯,因为他也不知道,你更不必到外去打听  如果不想对你不利的话。” 我耸了耸肩,表示不在乎他的恐吓,然后,我又极不高兴地道︰“我最不喜欢和说话吞吞吐吐的人谈话,谢谢你们的酒,我走了!” 我站起身来,那两个家伙急了,而且看来异常愤怒,竟不约而同,伸手就向我的肩头一推,将我推回座位上! 他们真是自讨苦吃!我许久未曾和人打架,以致手在发痒!当我坐回到我的座位上,而他们也开始晃著拳头向著我之际,我向他们作了一个动人得可以得到奥斯卡金像奖姿态的微笑,然后,我双手齐出,对准了他们晃著的拳头,猛击过去。 四拳相交,他们的拳头,发出可怕的“格格”声,但是那种格格声,比起他们口中所发出的那种惊呼声来,实在算不了甚么。 他们两人开始后退,我却不想就此算数,身子向前一俯,又是双拳齐出! 这一次,我的双拳,重重地击中在他们的口部,他们的口,立时肿起,和经过风腊的猪肉差不多,他们也同时倒在地上。 酒吧中有人叫起好来,我从从容容地喝完了酒,那两人还没有站起来。 当我在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,我用足尖踫了踫他们的身子︰“记得,想打架,随时奉陪,绝不迟到早退!” 我在他们两人的身边走过,到了门口,再转过身来︰“谢谢你们请我喝酒!” 我推开门,向外走去。 我驾著车,回到了家中,在向白素讲起这件事来之际,仍然禁不住笑个不停。 但是白素却显然不觉有甚么好笑,她还觉得十分忧虑︰“那两个人行迹可疑,他们究竟要教授做甚么?” 我摇头道︰“我也想不到他们要做甚么,当我问到这一点的时候,他们不肯回答,并且还恐吓我不许多问,这才将我惹火了的。” 白素蹙著双眉,道︰“卫,奥斯教授遇到甚么麻烦了,我看他不会有甚么朋友,和他通一个电话?” 白素提醒了我,教授神态,的确有异于常,他有困难,我应该帮助他。 我拿起了电话,拨了教授的号码,电话响了许久,没有人接应,我再打,又响了很久,等到我几乎想第二次挂上之时,突然“格”地一声,有人听了。 我忙道︰“教授?” 教授的声音,十分疲倦︰“是我,甚么事?” 我呆了一呆︰“教授,你可有甚么麻烦?希望你将我当作朋友。” 我的话说得十分含蓄,奥斯教授自尊心相当强,如果说要帮助他,或者他会觉得反感。 过了好久,才听得他的回答︰“你是我的朋友,但是我没有甚么,谢谢你对我的关心。” 他其实是很有些“甚么”,但是既然不说,相信也必有原因,我想了解一下他的处境︰“如果你肯答应,想参观一下你的实验室,方便么?” 奥斯教授道︰“当然,欢迎,明天上午十一时,我等你。” 当晚,我们的交谈就到此为止。 在放下电话之后,我和白素两人研究了一下,由于我根本不知捱了打的两个人是甚么来头,而奥斯教授本身,又讳莫如深,是以无法想得出五百万美元的“馈赠”被拒绝,是怎么一口事。 第二天,我起得相当早,先到贸易公司去处理一些事务  只是官样文章,因为有一个十分能干的经理在管著公司业务。 十时十分,离开公司,奥斯教授住在郊区,需要有充分的时间作准备。 当我来到电梯口之前,一切如常,电梯门打开,我跨进电梯的一刹那,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 紧接著,一个人在我身边擦过,“飕”地进了电梯。这种像是十分珍惜时间的人,其实最讨厌不过,我不禁瞪了他一眼。 一看到他,便不禁一呆。 那个人,是昨晚在酒吧中打架的两个人之一,而且,他的手中,正有一柄手枪对准了我! 我在一呆之际,我又觉出,有另一柄枪,自我的身后顶来,同时一个人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喝道︰“进去,快!” 如果不是一前一后,被两柄枪指住,我会忍不住大笑。 因为我身后的那人,讲话之后的含糊不清,全是因为曾中了我的一拳,被我打破了嘴唇,打落了门牙之故,我未曾预料到会在这里埋伏,是以我没有抵抗的余地。 我走进了电梯,电梯门合上。 他们两人中的一个,操纵著电梯,使我奇怪的是,电梯不向下,却向上升去。 我勉力维持镇定︰“我和人有约,如果你们的邀请,不必太多时间,我乐于接受!” 那两个人并不出声,而电梯这时已停在廿四楼。 电梯停在廿四楼,这不禁令我一震。 我的公司在这所高达三十四层的大厦之中,虽然不常来,但是我总也知道二十四楼是甚么所在。二十四楼,全由一间贸易公司占有,这间贸易公司的性质,和别的公司有所不同,因为它专和一个地区发生贸易关系,这个地区,为了行文方便,不妨称之为A区。由于这间贸易公司有这种特殊的关系,所以它实际上可以说是一个半官方机构。 而A区十分具有侵略野心,这间“五洋贸易公司”被视为是一个神秘的所在,也很自然,绝非秘密。 是以当电梯停在二十四楼,打开门,那两人押我出去时,我心头震动。A区以特务渗透闻名于世,而我对间谍特务,一向抱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。 才一跨出电梯,那两人态度嚣张,公然扬著枪指著我,在走廊中的人,无不横眉怒目,如果想知道那些人的样子,只要看看通辑犯的照片,就可以思之过半。著名的脸相学家坚持说相貌可以表示这个人心中的犯罪倾向,很有道理。 来到走廊最末端的一扇门前,那两人推开了门,押著我进去,那里面看来完全是一家贸易行,职员正在忙碌地工作。 我才一进去,职员都停下工作来望我,其中的一个,望了我一眼之后,连忙转身,在他面前的打字机上,快速地打了十几下。 一个人推开一只大文件柜,现出一道暗门,那两个人沉声道︰“从这扇门进去。” 我笑了笑︰“里面是甚么,一头会喷火的九头龙?” 那两人脸一沉,这使得他们肿起的嘴唇更加突出。 这次,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,不等他们再说甚么,伸手去推那暗门,应手而开,里面是一间华丽的办公室。 办公室正中,是一张巨大的写字台,写字台后面的墙上,挂著一幅高约七呎的人像,那是A区的终身主席,世界上最具侵略野心的独裁者之一。 办公桌后面坐著一个个子十分矮小的人。那么矮小的一个人,坐在如此巨大的写字台和高背真皮旋转椅之上,给人的感觉,应该十分滑稽。 但当时却没有这样感觉,我只觉得十分阴森,因为那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,有著一双极其阴森、炯炯有光的眼睛。 这一对出色的眼睛,不但改变了他本来猥琐的容貌,也使人不注意他那可笑的矮个子,而感到他有一股异常的震慑力量,使得你站在他的前面,会感到一种被压逼感。 一眼间,我肯定那是一个极有来头,非同小可的人物,他那锐利的目光,在我的身上扫了一遍,才道︰“请坐,对不起,我们必须请你来谈谈。” 我心中想,我必须不被他吓倒,他一定很知道自己的长处,知道那双厉害的眼睛可以给人以压逼感,使得人不由自主地退缩。 我偏偏不退缩,挺起了胸,直走过去,一直来到了他的写字台前面,然后,我双手撑著桌面︰“你有甚么话只管说,我还有约会。” 那人道︰“是的,我知道,和奥斯教授的约会。” 我愣了一愣,他是怎么知道的?我和奥斯的约会,我没有通知过任何人!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︰“别忘记,卫先生,我们地区最出名的是特务统治,而且在国外的特务工作也出名!” 他在讲到“特务工作”时那种得意洋洋的神态,证明他是一个特务,他向后斜靠著身子︰“你知道我是谁?” 我不知道他是甚么人,但是他一定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,这一点我深信不疑。 我摇著头,表示不知道他是谁,但是我却道︰“大人物?” 那人有点自傲地笑了笑,人喜欢奉承,他将手放到了桌上︰“你或许听过我的代号︰‘SOUL’,你应该听到过,我喜欢这个英文字的代号,它表明了我真正的身份。” 我呆了半晌。 我绝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而假装发呆的,我是真正呆住了。 古人常说“久闻大名如雷贯耳”,如今,我一听到他的名字,确然有如雷贯耳的感觉,我像是劈头有一人雷打下来一样地呆住了。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,我才吁了一口气︰“久仰大名,真的。” 那人又笑了笑︰“请坐,请坐。” 我一面坐下,一面道︰“今天能够见到你,而且,你还立即向我表露了身份,荣幸之至。” 我一向很少心中想一套,口中讲一套的。 如今,我口是心非,心中正在骂︰遇到了你这脏灵魂,只怕要倒霉了。 “肮脏的灵魂”,在A区炙手可热,权倾朝野。他没有实际职务,在一个民主国家中,简直不可思议,但在一个独裁地区中,却顺理成章。 灵魂是他的代号,因为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,那个代号的意思是︰他是主席的灵魂,而我在心中称他为“肮脏的灵魂”也是有道理的,因为他所做的,全是脏事。 死在“灵魂”签署秘密文件之下的人,因为“灵魂”的手令而下狱的人,上七位数字总有的。 “灵魂”是这样的一个人! 第二部︰肮脏的“灵魂” 这样的一个人,用这样的手段见我! “灵魂”既然“请”我来,一定有极其重大,极其机密的事,要把我牵入漩涡。我无法想像,和A区有甚么关系,要有的话,当然是间接的,中间的媒介是奥斯教授? 我才坐下,“灵魂”已然道︰“需要你参与一件极大的机密,当然你不会蠢到将机密泄露出去。” “灵魂”的双眼之中,射出十分厉害的光芒,令我感到不安。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他沉声道︰“不管你有没有兴趣,你必须参与,也已经参与!” 我苦笑著︰“你选错对象了,我和奥斯教授不过是泛泛之交,我们认识了只不过几个月,大多数的时间,在酒吧中度过,实在不能做甚么!” “灵魂”对我的推搪,无动于衷,他只是望著我,总算等我讲完才道︰“事情是︰你去劝服固执的教授,接受五百万美元的酬劳,或者更高,要他去做他绝对感兴趣的生物学实验。” 我叹了一口气︰“你应该知道,酬劳再多,也丝毫没有吸引力!” “灵魂”有点愠怒︰“为甚么?可以在瑞士最著名的银行,替他开户口。” “金钱必须有人去用,你们的地区,不客气地说,连基本的法律也没有,贵区的主席就是一个绝无法律观念的人  ” 我才讲到这里,“灵魂”的右手,提了起来,“叭”地一声,拍在桌子上。 他一定是一个拍惯桌子的人,因为那一下拍桌子的声音十分大,打断了我的话头,他满面怒容︰“你竟敢侮辱我们伟大的领袖!” 我摇著头︰“绝非侮辱,只是批评,一个领袖,如果连容人批评的量度也没有,那么他决非伟大领袖。是以我希望你别打断我的话头,你打断我的话,适足以证明你心中轻视你的主席。” “灵魂”面上的怒容,足维持了一分钟左右,才渐渐敛去︰“你口才不错,说下去。” 我又道︰“你们的主席,认为他的话就是铁定不移的法律,任何人,连最起码的人身保障也得不到。” “灵魂”又再拍了一下桌子︰“你是说,如果奥斯教授跟我去,不能出来了,是不是?” 我点头︰“对,问题简单,你看出我无能为力了吧!” “不,”出乎我意料之外,“灵魂”仍然不肯放过我︰“你可以将我的保证转达给他,我保证他的安全。” 我苦笑了一下︰“阁下的保证  ” 我迟疑了一下,没有再说下去,我想说他的保证,其实一点靠不住,这是引人上当的拿手好戏,不少政敌,就被他用这种方法铲除。但是我又怕我如果“直言谈相”,会将他激怒,是以只讲了一半,便停了下来。 “灵魂”显然已知道了我的意思,他居然叹了一口气︰“放心,这一次,如果我不履行保证,那一定是我的力量已失,不能保证甚么了!” 听到了这一句话,我心中的吃惊,实在难以形容! “灵魂”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来,实在令人难以置信,若是他没有力量,那就是说他已失势,他失势,意味著A区主席的下野,那将是一场甚么样的政治风暴! 我无缘无故,竟牵入到这场猛烈的政治风暴之中,的确太不可思议了! 在A区中所发生的政治风暴,毫无疑问地将会影响及全世界,而我  一个普通人,将要担任甚么角色呢?我不知道该说些甚么,呆呆地望著“灵魂”。 “灵魂”又叹了一口气,他的声调转变得十分柔和,与其说柔和,毋宁说是沮丧︰“我这样地位,日子过得很紧张,紧张得你不能想像,绝不能!” 在这一点上,我倒是同情他的。 他是一个独裁者最得力的助手,运筹握策,叱吒风云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不知多么威风,但是在那几句话上,却可以听出这些年来,他过的实在是非人生活,而且他还必须不惜一切代价,去维持这种非人生活。 因为他如果一垮下来,那就甚么也没有了! 我又呆了片刻︰“我稍为可以想像一下,你的生活当然是紧张的  ”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,他突然“砰砰砰”三下响,接连拍了三下桌子,打断了我的话头,尖声道︰“你不能,你绝不能!” 我实在无意和他在这个问题上争下去,是以我摊了摊手︰“好,我不能!” “灵魂”喘著气,好一会,才渐渐恢复了原状,在尖叫时,他站起来,这时又坐下,以手支额,低著头,好一会不出声,然后才苦笑了一下︰“你或许不相信,你和我们绝无关系,照理来说,我绝不应该相信你,但是我倒反而可以对你说说心中的话,而  ” 他略顿了一顿,又苦笑著,才道︰“而我对著我自己最得力的助手,却反倒甚么也不敢说,这不是很……可笑么?” 我纠正了他的话︰“不可笑,只是可悲。” “灵魂”又凝视了我半晌,才道︰“这一切,你不会向外泄露吧?” “你放心好了,我为甚么要向外泄露,我和你没有利害冲突,我也不会时时刻刻取代你的位置,你怕我作甚?”我耸耸肩︰“而且;我还想多活几年,不想得罪你!” 他道︰“好了,我们谈正事,我和奥斯教授直接谈过,失败了。” “你究竟要奥斯教授做甚么?”我直截了当地提出。 “灵魂”却并不回答︰“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大概。” “请奥斯教授到贵区去进行一项实验?”我还记得他刚才说过的话。 “不错。” “教授不肯。”我哈哈笑了起来︰“大可以运用你们第一流的特务,将他绑架。” “当然可以,太容易了!” “灵魂”一面说,一面又用锐利的眼光望定了我,这使我的心中,不禁大为震动。“灵魂”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特务头子。 但是刚才,当他提及他几十年来的紧张生活时,内心恐慌得如同暴露在万支灯光之下的一头小老鼠! 他望了我片刻,然后才道︰“我们要奥斯教授做的事,绝对不能有丝毫错误,绝不能!我们不能影响他的情绪,更不能强迫,一定要他自愿,全神贯注地去做,而且,世界上能做到这件事,只有他一个人,只有他!” 我仍然想推卸责任︰“这与我无关,我无能为力。” “灵魂”又用力在桌上敲了一下︰“你去劝他接受邀请,不论他要多少报酬,或是甚么条件。” 如果我只求脱身,我大可答应他,立时可以离开,可是我却知道,事情绝对没有那样简单,他既然找到了我,而且,还对我透露了他们地区即将发生政治风暴的大秘密,那么,我已经脱不了身,除非我能说服奥斯教授。 事实上,我更知道,即使我说服了奥斯,帮了他一个忙,事后是不是可以没事,也是难说,因为我已参与机密,参与机密的人,总是特务头子的眼中钉! 我一直不出声,他有点不耐烦了︰“你还在想些甚么?” 我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︰“太多了,想的事太多了!” “甚么条件,只管提。”他有点傲慢他说。 “你这句话讲得不对,能不能说服奥斯,一点把握也没有,怎谈得上甚么条件?” “只要你肯去做!” “那么,你对奥斯说明了要他去做的是甚么实验?” 我仍然在问他究竟要奥斯去做甚么,但是却采取了一个比较曲折的方法。 “灵魂”也立时惊觉,他呆了一呆︰“没有告诉,但曾经暗示。” 事情现出一丝曙光,我相信奥斯教授知道“灵魂”要他做甚么,而这正是他神态失常的原因。 事情和生物学有关,可是却无法想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 “灵魂”继续道︰“这是极度机密,至今为止,只有主席夫人和我两个人知道,连副主席都不知道。” 我捉住了他这句话中的语病︰“难道主席也不知道?” 想不到这一句话,竟然给他以极大的震动,不但他的身子震了一震,而且他的眼中,竟也有了惊惶的神色,面色大变! 虽然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,但已令得我大起疑心。 而且,他对我的问题,避而不答,在立即恢复了镇定之后,他自顾自地续道︰“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,就必须听命。” 我大声道︰“第一,我从来也没有听过甚么人的命令;第二,我甚么也不知道,因为你甚么也未曾对我说!” “灵魂”立即更正了他的话︰“我或许说错了,我的意思是,你既然知道了我们和奥斯教授之间的纠葛,那一定要合作。” 我将双手按在桌上,上身前俯几乎和他鼻子相踫,我大声道︰“你一定对我十分熟悉,该知道,我绝不在强迫下做任何事情!” “灵魂”长叹一声︰“没有强迫,我求你答应,我必须获得你的帮助。” 这家伙,软硬兼施,甚么都来,我知道如果不答应代向奥斯说项,目前就无法脱身。如果答应,那么,日后麻烦,方兴未艾,真是左右为难! 我冷笑了一声︰“你必须获得我的帮助,可是,要奥斯教授作甚么,却不肯对我说。” “不是不肯对你说,而是不能对你说,就算对你说了,你听了之后,一定后悔曾听到那样的事,因为…………因为……”他顿了一顿,甚至还喘了一口气,“因为……太骇人听闻了!” 我呆了半晌,我不认为“灵魂”目前的神态是假装的,而且,事情要“灵魂”亲自出马,那不消说,定然极之严重。 要命的是︰我无论如何想不出那是甚么事! 我没有再追问,“灵魂”呆了片刻︰“你明白了?” “我明白!”我立即回答︰“我是交了霉运,所以才会和你那样的人见面。” “别那么说,朋友,如果这件事成功了,我们会十分感谢你,你和奥斯教授的约会是十一时,不多耽搁你了!” “灵魂”极其聪明,他也不管我是否已经答应,只是提醒我该去见奥斯。我当然也不说甚么,转过身,走到了门口。 我在门前略站了一站,才道︰“我会尽力而为。” “非常感谢你,请你别将我们见面的事对人说起。” 我苦笑︰“你将我当白痴了。” 我推门而出,门外有两个大汉“送”我到电梯门口,他们等我进了电梯之后,才让我恢复了自由。 我是不是真正恢复自由,只有天晓得,我被监视,这是毫无疑问的事。 这种情形,令我十分生气,我已经决定,见了奥斯教授之后,要盘问清楚,究竟“灵魂”和他谈的是甚么交易。 我在“灵魂”处,耽搁了二十分钟左右,不致于迟到。 奥斯教授在郊区的住所十分幽静,全是建筑华丽的别墅。 我在一幢别墅门前停车,看到房子的一边是一所很大的温室,暖房中有许多花草,有的正盛开著美丽的花朵。 我按铃,我看到奥斯教授从温室中走出来,开门让我进去︰“你迟到了!” 他也许只是随便一问,或者他知道我一向守时,但是我却不肯放过这机会,我立即道︰“有一点意外。” 第三部︰教授的实验 在我的意料中,他一定会问我甚么意外,那么,我就可以对他说,我和“灵魂”见过面,再进一步,就可以讨论“灵魂”要做甚么。 可是,奥斯教授却并不问我发生了甚么意外,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︰“幸而你终于来了,你看,我在这里进行的实验,大多数在植物身上进行。” 他既然这样讲,我心中已经准备了那一大串话,一时之间,自然也讲不出口来,只得先跟他走去。 一走进了温室,就彷彿置身在另一个星球。 所看到的,全是一些古古怪怪的植物,我看到一株桔子树,但是在树梢上所长出来的,却是一颗颗的葡萄,而且在枝桠处,有蔓状的藤长出来,在一棵芭蕉之上,生著三种不同的叶子,也开著三种不同的花,一种阔大的野芋叶,在叶柄处生出许多尖刺,如同仙人掌。 我感到十分迷惑,不禁问道︰“教授,你从甚么地方搜集了那么多古怪植物?” 教授“呵呵”地笑了起来︰“不是我搜集来,是培养出来的。” 我明白,那是移植,教授本是世上移植学的权威,像那种移花接木的玩意,在他来说,当然不算是一回事了,别忘记,他曾经创造过双头狗! 我道︰“原来那是移植的结果,我以为你做实验,只限于动物。” “动物和植物同时进行,移植的原理是一样的,但是植物在移植后,有一种自然的生长力量,使移殖体和被移殖体,自然接合,然而动物却缺少这种力量,我已经发现了植物那种超特力量的生长激素了。” 我有点吃惊︰“真的?” “到目前为止,这还是一个秘密,”奥斯教授的神情很严肃︰“现在,我请你来看看,我将极难获得的生长素施用于动物上的结果。” 他将我带到了暖房的尽头,推开了一扇门,那是他的另一间工作室,工作室中,是一列长桌,桌上放著许多器械和箱子。 他打开了其中的一只金属箱︰“你看!” 他在讲“你看”时,充满自傲,可是我向那金属箱子内一看,陡地呆了一呆,立即后退了一步,只觉得全身的皮肤发麻,而且起了一阵要呕吐的感觉! 实在来说,那极其恶心  虽然那是生物移植上的一项了不起的成就。 我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怪物。 那怪物的身于,是一条粗大的蚯蚓,但是,在蚯蚓的一端,却是一只蝗虫的头,还有两对足,蚯蚓的身子在蠕蠕而动,蝗虫的足在爬著,唉,还是别说了吧,实在太令人呕心。 奥斯教授却分明未曾注意到我已经有点受不了,他小心翼翼地合上了箱盖︰“你再来看,这才是真正成功的例子,因为哺乳动物也能接受这种生长素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取下了一只箱子上的布幕。 我实在不想看,但是好奇心又使我不能不去看那只箱子中的东西。 那箱子的一面是玻璃的,是以我不必走过去,就可以看到箱子中是甚么。 我看到了一头猫,神情委顿,猫眼闭著,在发出咕咕声。然而那只猫,却还有另外两个头,一个是兔头,在左边,兔眼正在慌张地转动著。而在它的右侧,则是一只小黄狗的头。 那狗头垂著,像是在打瞌睡。 那是一个三头怪物,而这三个头,显然全是活的,我只感到全身震栗! 奥斯教授道︰“这是我在六天之前完成的,它们已活了六天,而且,生长情形十分良好,你怎么不恭贺我的成就?” 我感到十分难说话,我只好道︰“教授,你真了不起。” 教授道︰“还有哩,你来看这个。” 我实在想闭上眼睛,但是我似乎已失去了闭眼睛的能力! 而且,我的身子,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向前走去,来到了另外一间房间中,在一只金属箱之前,停了下来,那金属箱之上,也覆著一块布。 我作好了心理准备,接受来自超自然怪物的打击,可是,当奥斯将布揭开之后,我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我看到一头猴子。 那猴子只有一个头,自颈以下,全在那金属箱子之中,那猴子见了人,发出嘶哑的叫声,眼珠乱转,像是十分痛苦。 我直到这时,紧张的神经,才略为轻松了一下,嘘地一声︰“这猴子在洗土耳其浴?” 奥斯教授向我神秘地笑了一笑︰“或许它想!” 他一面说,一面伸手在猴头上摸了一下,然后,双手抓著猴子头,向上提了起来,当他的双手向上一提之际,我不禁呆住了。 那猴子头并没有身子,就只是一只猴子头! 在颈部分,有一个白色的橡皮套,连结著许多管子,通向那金属箱子,奥斯教授捧著猴头,直送到了我的面前。 我呆若木鸡地站著,倒是那猴子,还在不断地向我眨著眼睛。 过了好一会,我才结结巴巴地道︰“你……做了甚么?” 奥斯教授将猴子放回了原地︰“我将这猴子的头和身体分离了。” 我只好喃喃地重复著︰“分……分离了?” “是的,这个猴头,毫无负担地活了十四天,活得很好。” 我不由自主,伸出手来,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苦笑了一下︰“真难以想像,你下一步的实验……是甚么,你已经做是太过份了。” “过份?”奥斯惊讶地反问︰“这只是第一步!” “第二步呢?”我的声音,甚至有点发颤。 “第二步。”奥斯扬起了手,洋洋得意。 可是他只讲了“第二步”三字,在外面,突然传来了“砰”地一声巨响。 那一下响,打断了奥斯的话头,他转过身去︰“你在这里等我,我出去看看。” 他也不等我答应,便已向外走了出去,我只得在那间房间中等他。 在奥斯教授离开之后,房间中十分静,只有那只猴头,不时在发出一种嘶哑的声音。 我实在没有勇气去多看那猴子头一眼,这只猴子头,算是甚么呢?算是生命?如果是生命的话,那是甚么生命呢?但是却又绝不能说它不是生命,因为它是活的,它会叫,如果它是人而不是猴子的话,说不定还会讲话  当我一想到这里之际,我忍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,凉气直冒! 我为了壮胆,大声叫道︰“教授!教授!” 但是教授并没有回答我,反倒因为我的一叫,大约使那猴头受惊了,它竟发出一种十分尖锐的声音来,同时,掀起了上唇,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。 这更使我毛发直竖,我退开了几步,离得那猴头远一些,然后我又叫道︰“教授!” 我已经退到门口了,教授是因为听到外面有甚么奇异的声响而出去察看的,照说,我这样大声叫他,他应该回答我的。 但是我却仍然得不到教授的回答。 这时,除了那猴头还在发出令人发悸的怪叫声,整所屋子,静到了极点。 可是,突然之间,我却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的发动声,自外面传了过来。 这令得我陡地一呆,也使得我在一呆之后,立时向外跑出去。 当我穿过花园之际,我还来得及看到教授的那辆灰色房车,正在急速向外驶去。 本来,就算教授突然想起了有甚么事,而需要离开,那已经是够突兀的了,但或者还可以勉强讲得通。 可是这时,就在车子向前疾驶而出,我一瞥之间,我却清楚地看到,教授是坐在车子的后座,而且,在教授之旁,还坐著两个人。 在教授左边的那个,甚至还转过头来,向后面望了一眼,但是由于距离太远,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脸面。 车后座连教授在内有三个人,车子当然是需要有人驾驶的,那也就是说,至少有三个人来这里,将奥斯教授绑架绑走了。 我之所以立即想到奥斯教授是被绑架的,那是因为我看到,坐在奥斯教授身边的那两个人,将他挟得十分紧。 而且,如果奥斯教授是出于自愿离去的话,那么在情理上而言,他似乎不可能连讲也不讲一声。 我又向前奔出了几步,在不可能追上这辆灰色房车之际,才停了下来。 在我向前奔出的时候,心念电转,不知起了多少疑问,绑走奥斯教授的是甚么人呢?是“灵魂”指使他手下干的么? 但是,我刚和“灵魂”见过面,“灵魂”要我说服奥斯教授去接纳他的请求,而且,他强调要奥斯教授所去做的事,完全要出于自愿,而不能有丝毫强迫,所以,“灵魂”不应该用这种手段对付奥斯教授。 那么,那三个是甚么人呢? 我叹了一口气,本来已是神秘之极的事情,因为奥斯教授的被绑架,而变得更复杂了。 而且,在我来说,事情的麻烦,更难以设想。“灵魂”可能会怀疑我在从中搞鬼,因而来对付我了! 为了我的利益,奥斯教授究竟落到了甚么人手中,我亟需弄清楚! 我停留了大约只有半分钟,便向我的车子疾奔了过去。 当我可以看到我的车于时,忽然听得“砰”地一声,车门被关上,有一个人自我的车子中,跳了出来,以极快的速度,向外奔开去。 那人开的是另一边的车门,身子有车身隔著,我看不清是怎样的一个人。 但是我一看到居然有人从我的车子中跳出来,心中的恼怒,实在难以形容,我大叫一声︰“别走!” 我迅速绕过了车头,向前追过去。 然而,当我一越过我的车子之际,我忽然听到了在我的身后,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 从那阵脚步声听来,自我身后逼近过来的人不止一个,在那刹间,我明白了,躲在我车内的不止一个人,他们之中的一个,在我走近车子时跳了出来,引我去追他,好让他的同伴,在背后偷袭我! 我仍然向前奔著,但是突然之间,蹲了下来,同时,猛地转身,倏然直立,双拳向前击出。 在我身后逼近来的,是两个大汉。 两拳直陷进了他们的肚子之中,那两个人穿著深色的运动衫,头上,套著丝袜,脸面不清,在我的拳头陷进他们肚子的一刹间,我却也可以看出他们脸上那种充满痛楚的神情。 他们当然和绑走奥斯教授的人一伙,他们之中还有人没有走,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。 我迅速地抽回拳头来,他们两人,不约而同地抱住了肚子,身子向前一俯,向前跌出了半步,而还不等他们的身子站定,我两拳又已再度挥出,这一次,拳头以至少八十磅的冲力,向他们的下颏击出。拳头和他们的下颏接触之时,发出了可怕的“拍”地一声响,在我右边的那个,身子突然打了两个旋,跌了出去。 但是,那入的身子才一跌出,手在地上一按,立时站了起来,连跌带爬,向前疾奔了出去。 而在我左边的那个家伙,却没有他的同伴那样幸运了,因为我的左手之上,戴著一只相当大的戒指,当那只不锈钢戒指,连同八十磅的冲力,一齐撞向他的下颏之际,那滋味不是十分好受! 他发出了一下模糊不清的惨叫声,身子向后倒去,我的拳头上,立时染满了鲜血。 我不去理会那没命也似逃走的家伙,踏前一步,在那人的胸口踢了一脚,那人已全然没有反抗能力了! 他在地上翻了一个身,跪了起来,背对著我,双手捧住了头,自他的口中,则发出了一阵呜咽声,我拔起了一把草,擦著我拳头上的血,然后,我向他走过去︰“别装死了,站起来!” 那人的身子发著抖,看来像是十分痛苦,但是,当我来到了他的身后之际,他却突然一个旋转,跳了起来,在他身子一转之际,我已看到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枪! 由于他的身子在急速转动,所以容易避开他的射击,我著地向外,疾滚而出。 在我滚到车子底下之时,“砰砰”两下枪声,子弹射在地上,我的身子滚进了车底,又迅速地穿到了车子的另一边。 那样,在我和这家伙之间,有了一辆车子,他射不中我。 他不再射击,而转身向外奔开去。我不禁为难之极。 我当然希望俘掳他,但是要俘虏他,就必须追上去,我来探访奥斯教授,绝料不到会发生甚么意外,是以我的身上,虽然经常都备有一些武器,然而这些武器,却全不能和手枪相敌。 我如果追上去,那么那家伙射中我的可能性就极高! 而如果我不追上去,那么我就要失去唯一的线索! 我考虑了极短的时间,便突然拉开了车门,坐到了驾驶位上︰用车子去追他! 当然,他仍然可以开枪向我射击,但是我如果高速地向他冲过去,他可能命中不了目标。 而且,我伏著身子,就算他射中了车子,他也未必伤得了我。 当车子发出狂吼声向前冲出之际,那人满是血污了脸转了过来,连续不断地射击。 车前的玻璃碎了,我低著头,变得盲目地向前冲去,车子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。突然间,右轮上又中了一枪,车子猛地一侧,突然翻了过来,变成了四轮朝天,我在车内,翻了一个筋斗,忙不迭爬出来时,车子已经起火烧了起来。 我一爬出车子,就向前面看去,我看到一辆车子在公路上迅速地驶出来,车门打开著,车中有人伸出手来,拉著那人,上了车子。 而在那人跳上车子的一刹间,“叭叭叭叭”,一排手提机枪的子弹,就在我面前一码处,留下了一排整齐的弹痕! 我出了一身冷汗,僵立在那里。因为我绝不认为那机枪射手之射不中我,是因为他的射击技术差! 那一排子弹,完全可以射中我!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,他的目的,只是在阻遏我再向前追去! 在这样的情形下,如果我还会向前追去的话,那么我就是十足的白痴! 我呆立著,眼看那辆车子,绝尘而去,转眼之间就再也看不到了。 我仍然呆立著,因为我心中的疑惑更甚,不明白何以对方要枪下留情。他们绑走了奥斯教授,但如果将我枪杀了,岂不是更乾净利落? 为甚么他们竟不这样做? 我一直呆立著,直到我听得奥斯教授的住宅中,有电话铃声传出,我才奔回屋子,拿起了电话,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个听来模糊不清的声音︰“有一位卫先生,是正在拜访奥斯教授的,请他听电话。” 竟是找我的电话! 我吸了一口气,才道︰“我就是。”那边的声音道︰“请你等一等。” 我忙问道︰“是谁,怎么一回事?” 接著,我听到了“灵魂”的声音。 “灵魂”在电话中道︰“我委托你的事情,进行得怎么样了?” 我“哼”地一声︰“你已主使你的手下,将奥斯教授绑走了,还来问甚么?” 我虽然不以为绑走奥斯教授的是“灵魂”的人,但是整件事实在太波谲云诡,“灵魂”也大有可能主使手下绑走教授,是以我才这样说。 “甚么?”“灵魂”自电话中传来咆哮。 “奥斯教授给人绑走了,是你手下干的好事!” “你在甚么地方?”他继续咆哮。 “你电话是打到甚么地方来的?”我也恶声相向。 “在原址等我,我立即就来!” “你来?”我感到十分奇怪,立时反问他。 可是,他没有回答,立时挂断了电话。 以“灵魂”的身份而论,他在那间贸易公司内出现,已是十分值得奇怪的事。但如果说他竟准备公然行动的话,那更奇怪之极! 因为这里并不是A区。“灵魂”在A区,是个叱吒风云的人物,但是在这里,他要是乱来,可能锒铛入狱的。 当然,以A区的势力,在交涉之下,“灵魂”终于会被释放出来。但是A区的政局瞬息万变,如果“灵魂”在此地受挫,那么他在A区的政治生命可能会就此完结! “灵魂”习惯于那么险恶的政治生涯,他当然应该考虑到这一点。 但是他还是立即要到这里来,由此可知这件事是如何的严重。 那么,我应该怎么办呢? 本来,奥斯教授、“灵魂”、将奥斯绑走的那一批人,三方面之间,和我绝无关连。然而如今我却已不可避免地卷进了漩涡之中! 照眼前的情形看来,我自然只好在这里等“灵魂”的来到。因为若是当“灵魂”赶到,发现我不在这里的话,一定以为我在从中捣鬼!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,我忽然想起,如果奥斯教授不是真的被人绑走,我劝教授逃走,然后再对“灵魂”说奥斯教授已被人绑走了,这倒是一个极好的办法,这个办法是可以使奥斯教授摆脱“灵魂”对他的纠缠,只是可惜如今奥斯教授真的落入了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手中! 第四部︰迭遇武术高手 我来回踱了几步,“灵魂”不可能如此快赶来,我应该还可以趁这个空档做些事,我转身上楼去,在教授的卧室之中,略转了一转,教授一定是一个十分爱好整洁的人,他的房间中,可以说一尘不染。 在二楼,还有几间房间,我都推开门来看了一看,没有发现甚么异样,这大约费去了我十来分钟的时间,而那时,我已经听得一阵急速的汽车声传来,我自窗口向外看去。 我看到一辆名贵房车和两辆普通的房车,疾驶而至。 而那辆大车子,使用外交官的车牌。 我一看到这辆车子,就知道那是“灵魂”来了,于是我匆匆地下楼去。 当我奔下楼梯,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处之际,我踢到了一样东西。 我低头一看,那是一本小的记事本,是随时可以放在上衣袋中的那种。皮封面紫红色,我记得这是奥斯教授的记事本。 是以我附身拾了起来,放入袋中。 而等到我奔到楼下时,“灵魂”已然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,旋风也似地卷了过来。 一看到了我,“灵魂”立时停了下来,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,立时散开,将我围在中心。他们的行动之熟练和快捷,已经配合的如此之完美,这证明他们全是久经训练的一群。 而“灵魂”则直趋我的身边,厉声道︰“怎么一回事?你说,怎么一回事?” 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,竟敢如此厉声地向我喝问,我当真想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,另一只手向他的下颏,狠狠地打上一拳。 但是我却竭力忍往了,没有那么做。 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,他拥有指挥十万名以上遍布地球每一角落,穷凶极恶特务的权力! 我忍住了气︰“我和教授在实验室看一只猴子头,忽然外面传来‘砰’地一声,教授走出来看,等我叫他而听不到他的回答之后,再赶出来看时,教授已经被绑走了!” “灵魂”的双眼之中,冒著异样的光采地望著我︰“甚么人,绑走他的是甚么人?” “我不知道,他们套著丝袜,我曾和他们中的几个人打过,但是终于被他们逃脱,我还几乎丧生在他们的子弹之下。” 我扬了扬我仍然沾著血的拳头。 可是“灵魂”却一下冷笑︰“你将教授藏到甚么地方去了?你以为我会相信幼稚恶劣、无聊而不可靠的谎言?” 我又是吃惊,又是恼怒,我甚至恼怒得将拳头扬到了他的鼻子之前,我大声喝道︰“我说的是实话,只有像你这种卑鄙的人,才习惯于说谎!” “灵魂”并不和我再争辩,他只是冷冷地道︰“卫斯理,你被捕了!” 我不禁怒火上冲︰“你以为这里是甚么地方?你有权力在这里随便捕人?” “灵魂”冷笑一声︰“所谓权力,是强者的象徵。如果你现在不能抵抗我们,那我们就有权力,而你的被捕,也成为事实!” 我厉声道︰“是么?” 随著这两个字,我的拳头,也已向前疾送出去! “砰”地一声,我拳头的正面,齐齐正正地击在“灵魂”的面门之上,“灵魂”的身子向后跌去,我迅速地跳了起来。 我身形跃起,是想先将“灵魂”制住了再说,在目前的情形下,必须擒贼擒王,先将“灵魂”制住了,才能谋脱身之道。 但是,我低估了围在我身边那几个人的力量了! 就在我身子跃起的那一刹间,“砰砰”两声响,背上已重重地中了两掌。 发出那两掌的人,一定是武术高手,因为那两掌的力道是如此之大,以致令我猛地向前跌出去,还未落地,眼前金星乱迸间,左腰也已吃了一拳! 我飞起一脚,向左踢出。 那一脚踢中了那人的甚么地方,我不知道,只听到了一下十分难听的骨裂声。 紧接著,我的身子向下倒去,在地上一个翻滚,我的头顶又中了一脚,那一脚力道之重,令得我视力几乎消失! 但是我还是勉力跳起,依稀看到面前有一条人影,猛地向前扑过去,双拳齐挥,那两拳的力道极猛,我只觉得左拳是击在硬物上,右拳则陷进了那柔软的肉中。 接著,我被一种极大的撞击力量弄得旋转,转了不止一下,在那几秒钟之中,如同陀螺一样地转动。 在身子急速地转动时,绝无能力反击,背部和头部,又受到了重重的几击。 在我多年来的冒险生涯之中,还未曾遇到过那么强的对手,这几个“灵魂”的护卫,毫无疑问全是一等一的高手! 我虽然被打得天旋地转,但是我还可以觉得出,向我进攻的人,在施用著各种各样的武术  传统的中国武术。 当我身子的旋转稍为慢了下来之际,在我面前,突然有双足飞蹴而至,正踢在我的胸口之上,令得我又向后仰跌了出去。 当我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之际,若不是我有著自小就接受的中国武术训练,那我一定早已昏死过去了,然而即使如此,我也昏了半分钟之久。 我听得“灵魂”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叫道︰“别打了,要活的!” 另一个道︰“首长,他昏过去了!” “灵魂”的声音听来异样,使我几乎要睁开眼来看看,那一拳究竟击中了甚么地方,造成了甚么样的结果,以致他讲话的声音也变了。 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,我仍然闭著眼睛。 既不能力敌,就必须用一些智谋,假装昏过去,再出其不意攻击! “灵魂”却立时道︰“别太高兴,这人出名的狡猾,他假装昏过去。” 在“灵魂”的那句话之后,我立时觉出,有一脚向我的脸上踏来。 那只脚踏住了我的鼻子,搓来搓去,同时,我听得他道︰“首长,你放心,他如果是假装昏去,我们可以令他真昏迷,如果他是真的昏迷,我们可以令他醒过来!” 说著踏下来的力道加重了! 这令得我实在无法再装作昏迷了!试想,当你的鼻子被人重重地踏著,而且还在不断地搓动之际,如何还能躺著一动都不动呢!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,尽量地再忍受了几秒钟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。然后,我双手突然抓住了那只脚,猛地扭了一下。 随著我双手的扭动,我听得“卡”地一下骨折之声,那种声音听在我的耳中,使我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,精神也为之一振,猛地一跃而起! 别以为我双手已松开了那只脚,我不曾! 在我身子跃起之际,那人带著一声异样的惨嚎声,向下倒去。[奇 书 网: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] 而不等他的身子落地,我已抡著他,旋转著,打横扫了出去。 在那时候,我仍然眼前金星乱迸,情形不怎么好,但是却可以觉出,在将那人横抡而出之际,至少撞倒了三个人。 然后,我双手突然一松。 由于我抡起那人的时候,用的力道实在大猛,是以我双手一松之后,由于离心力的作用,那人的身子,“飕”地向前直飞了出去。 我的身子摇摇摆摆,转了过来,我竟意外地发现,我的身前没有敌人,站在我前面的只是一个矮小的身形,那是“灵魂”。 在“灵魂”的脸上,满是血迹,这令我要开心得尖声大笑! 但是,他的手中所握著的那柄手枪,却又令我笑不出来,那柄大型的德国制军用手枪,和他矮小的身形,显得十分不相称。 他继续用那种像重伤风也似的声音道︰“我对你感到讨厌,如果你打不死,那么,可以试试这柄手枪的威力!” 他的话,反令得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。 我转动著眼睛,四面看著,四个人躺在附近呻吟,还有一个人,则在十码开外处躺著,发不出呻吟声。 我当然不想试一试那柄手枪的威力,因为我知道在如此近距离,他手中的枪射中了我之后,我的身子会起甚么样的变化。 是以,我站立著不动,我只是道︰“打架是你先发动的!” “灵魂”沉声道︰“转过身去!” 我没有办法不依从,我只得转过身去,“灵魂”又向他的护卫咆哮起来:“起来!起来!饭桶,五个也对付不了一个!” 在地上的四个人,挣扎著,苦著脸,有两个人站了起来,还有两个当然是断了骨,他们只能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动著。 而在远处的那一个,根本生死不明,连动也未曾动一下,“灵魂”愤怒地道︰“走!” 我向前走著,尽量使自己的样子轻松︰“将我押回那间‘贸易公司’去?或者,可以将我再转押到别的地方去,车子经过市区之际,我大声叫,你怎样?” “灵魂”刻薄地道︰“谢谢你提醒我,放心,你会在行李箱中。” 我立时道︰“我一样可以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,当别人发现你公然从事非法活动,你的声誉将受到影响,许多在等待机会的敌人,将会在主席面前攻击你,Qī.shū.ωǎng.你的政治生涯,也就完了。” 我竭力想用言语来打动他,但是他却全然不听。 我们已来到了车子之旁,他吩咐道︰“打开行李盖,钻进去!” 我无法不照做,在我进了行李箱之后,他“砰”地一声,合上了箱盖,我在行李箱中缩著身子,我当然能够用拳头敲著行李箱盖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“灵魂”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,车子已在开动了。 然后,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麻醉气体的味道。 我明白为甚么“灵魂”不怕我弄出声响来了,他在车厢之内,可以通过特殊的装置,向行李箱施放麻醉气体! \奇\我已然有昏眩之感,在半分钟之内,我就要昏过去! \书\在这仅余的半分钟内,我该做些甚么? 我立即想到了那本小本子,取了出来,在黑暗中摸索著,当我感到我把它塞进了一条隙缝中时,已然半昏迷了! 接著,我全然昏迷过去。 又接著,过了不知多久,我的眼前开始看到许多红色和绿色的圆圈在晃动,口渴之极。 我大声地叫道︰“水!水!” 可是事实上,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。 我像是拼命在澳洲的中央沙漠中挣扎,爬在灼热的沙粒上。头顶是该死的太阳,我舔著焦枯了的嘴唇,我狂叫著︰“水!水!” 终于,我能发出声音来了,我听到了我自己叫出来的声音︰水! 于是,有一些极酸的液汁,流进了我的口中,那种液汁酸得如此不堪,大概是纯的柠檬汁,令得我的身子,猛地震动,这自然也令得我清醒了不少,我一欠身,坐了起来。 同时,我睁大了眼,也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情形了。 我在一间房间中,那房间并不大,但布置得十分神秘,光线黯淡,有一套沙发,我躺在其中的一张长沙发上,当我站了起来之后,我双足踏在柔软的、暗绿色的地毡上。 所有的窗子,全挂著暗绿色的帘子,在我的对面,坐著两个人。 我转头向门口望去,门旁,一个人站著。 这三个人都不说话,而其中的一个人,手中拿著一只杯子,是空的,杯中的柠檬汁,大约己灌进我的口中,我摇了摇头,使得自己更清醒些,然后,我一伸手,拿起我前面的一杯水,一口气喝了个乾。 我用手背抹了抹口,站了起来,大声道︰“这里是甚么地方?” 随著我的咆哮声,门打开,“灵魂”满面怒容地走进来,我“哼”地一声︰“你想怎样?你要奥斯教授替你做事,对付我,又有甚么用?” “灵魂”并不回答,他只是向门外招了招手,一个瘦得十分异样的人,头上扎著一幅黑巾,他的脸和骷髅一样,给人以十分神秘的感觉。 而在那人一进来之后,“灵魂”向后退了一步,向我指了一指,另外三人,也一齐退了开去,他们的手中都握著枪,对准著我。 我冷笑道:“好了,又玩甚么把戏?” “灵魂”冷笑道︰“这位先生要你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。” 我呆了一呆︰“做甚么,打防疫针么?看来他是一个蹩脚医生。” 我故作镇定,才这样讲,但是“灵魂”却一本正经地道:“你错了,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之一,他的医理,任何人不明白。” 我再向那人看了一眼,哈哈大笑了起来︰“他是一个巫医?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可以说是。” 我突然跳了起来,我跳到了一张沙发之上,使我的身子猛地一弹,本来我在那一弹之后,是可以又向“灵魂”扑了过去的。 但是,我刚一跳起来,“砰砰砰”三下响,那三人都立即扳动了枪机。 三颗子弹都在我的身边掠过,其中的一颗,由于离得我实在太近了,就在我的颈旁掠过,以致我的头发,也焦了一片。 这三颗子弹之所以未曾命中,当然不是由于那三名枪手的技术差。那三名枪手拔枪之快,射击姿势之美妙,在在都表示出他们是第一流的神枪手,而他们之所以未曾命中,当然只是存心警告。 我站在沙发上,不敢再动。 “灵魂”嘲笑地道︰“快下来,将你左手的衣袖卷起来,我们大可以在你昏迷的时候,将你绑起来,但我们没有那样做,那是尊重你,希望你也懂得尊重自己!” 给他那么一说,我倒不好意思再怎样了。但是我还是瞪著眼道︰“那个巫医,他想在我身上,玩些甚么把戏?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不会死的,不必害怕。” 我闷哼了一声,这个神秘的巫医,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心底下生出一股寒意。 我自沙发上跳了下来,只见那巫医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,移到了身前,他手中握的是一只蓝底白花的布包裹。 他将那布包裹放在桌上,解开来。 布包裹裹面是一只竹盒子,那竹盒子以极细极细的竹丝编成,盒身通红,可见已然年代久远。竹盒上还有许多图案编织著,但由于竹盒实在太陈旧了,看不清楚。 一看到那只竹盒,不禁唤起了我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,那是我在一个极其神秘的区域中度过的一段日子,这个区域中的一切,都神秘而不可思议,那便是中国大陆云贵两省中的苗区。 第五部︰限期三天寻出教授 那竹盒是苗区的手工艺品,那个瘦得出奇的人,这时,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份! 他是一个蛊师!  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或q i s h u 9 9 .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那是苗区中具有无上权威的人物,因为他操纵著所有人的生死,而且,他可以要你甚么时候死,你就得甚么时候死! 那绝不是“神话”,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。从中国苗区传出去的蛊术,一直流传在泰国、缅甸、马来亚等地,在那一带,蛊术被称为“降头术”。 当我在苗区生活的时候,我曾和两个最著名的蛊师,成为极好的朋友,而我到苗区去,也是为了一件极奇异而不可思议的事。 当我在苗区的时候,我还意外地见过一个细菌学家在那里研究“蛊术”。他的研究,已有了一定的眉目。 我望著那蛊师,不等他打开那只盒子来,我就对他讲了一句话。 那句苗话,当然不是“灵魂”所能听得懂的。 然而我所料的却一点也没有错,那奇异的人,睁大了眼睛,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,望定了我。 其实,我问他的话,翻译过来,是十分普通的,我只是问他︰“你认识系金带的桃版么?” 这句话,需要解释一下,“桃版”,是一个人的名字,“系金带的”,则表示这个人的身份,只有最老资格的“蛊师”,才能在腰际系上金色的带子。 别以为那仅是一种普通的带子,那条金色的带子,制作过程极其繁杂,通常要手艺精巧的苗女七八人,工作近一年之久。 而佩上了这条金带,也表示这人在苗区之中的无上权威! 当我问出了这句话的时候,“灵魂”因为听不懂我在讲甚么,而瞪了我一眼。 但是在我面前的那个蛊师,却突然震动了起来,他手按在那竹盒上,猛地抬起头来,望定了我之后,好一会,才以同样的苗语问我︰“你认识桃版么?” “灵魂”仍是听不懂这句话的,但是他却有足够的机灵,知道我们两人正在交谈,是以他咆哮︰“你们在讲些甚么?” 那蛊师转过头去,指著我,十分惶恐地道︰“他认识桃版,他认识桃版!” “灵魂”不耐烦道︰“桃版是甚么人?” 那蛊师十分发怒,但是他显然不愿使怒意发作,是以他只是在眼中闪著愤怒的火花︰“桃版是我的父亲,是最伟大的人。” “灵魂”叫道︰“胡说,最伟大的人,是主席,只有他才最伟大!” 那蛊师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态,但从刚才的话中,我已知道了他的身份,原来是桃版的儿子! 我们两人的交谈,使得“灵魂”怒不可遏,他陡地走过来,竟然伸出手来,“拍”地一声,在那蛊师的脸上,重重掴了一掌! 随著那“拍”的一下掌声,房间之中突然静了下来,静得只听得到我们几人的呼吸声。 “灵魂”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沉寂显然也感到十分意外,他在两分钟之后,又道︰“为甚么你们不出声了?为甚么?” 那蛊师没有出声,我则缓缓地道︰“你既然懂得利用蛊师,那么你总该明白,永远别得罪一个蛊师,而且,永远别让他们的手踫到你的身子,你的手,也不可触及他们的身子!” “灵魂”的面色,变得十分青白︰“别恐吓我!” 我镇定地道︰“我并没有恐吓你,但是你在开始害怕!” 他连忙翻起右掌心来,仔细地看著,面上现出十分犹豫的神色,直到那个蛊师冷冷地讲了一句话,他才如获重生。 那蛊师道︰“你不必害怕,我没有下蛊。” “灵魂”松了一口气,但是那蛊师又指著我道︰“可是,我也不能对他下蛊,他曾经是我的父亲、伟大的桃版的救命恩人。” “灵魂”怒不可遏:“你违反命令?你应该知道结果怎样!” 蛊师面色铁青,冷冷地道︰“我知道!” “灵魂”扬起手来,又待向那虫师掴去,但是才扬到了一半,便忙不迭地缩了回来。 我扬了扬手︰“你不必发怒,本来你想叫他来害我,是不是?” “不是害你,是给你一个期限,叫你去做一件事!” “不必了,我这个人,用刀架在脖子上,叫我去做事,我也不肯,现在,我们谈一桩交易,答应我的条件,就替我去做事,好不好?” “灵魂”考虑了半晌,才道︰“好,条件是甚么?” 我向那蛊师一指︰“让他自由,别再管他的行动,并且保证你的手下,不再去骚扰他。” “灵魂”呆了一呆︰“那不行,他是我们这里最有用的人,每当我们有重要的任务,要派人出去,而又怕派出去的人投奔敌对阵营,他就有用了。” 我道︰“可是,我却又怕他留在你那里,并不安全。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你放心,他安全,而且,他自己也必然愿意留在我这里的,京版,是不是?” 那蛊师向我惨然一笑,然后又点头道︰“是!” 从这种情形来看,“灵魂”显然控制著他,而他似乎也有说不出的苦衷。我还未曾再追问下去,“灵魂”已然道︰“而且,在他而言,他还一定希望你能够真诚地和我们合作。” 我略想了一想,道︰“你原来想要我做甚么?” “三天,三天的期限,替我找教授来。” “三天!”我叫了起来︰“你疯了,教授落在甚么人的手中都不知道,一点线索也没有,我一个人,怎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他?” “不是你一个人,我的组织将予你全力支持。” “那也不中用,你肯将你的组织的指挥权移交我也不行,如果行的话,你自己不会去找么?”我连续地加以拒绝。 “灵魂”叹了一声︰“时间不够了,三天已是极限,而且,找到了奥斯教授之后,没有时间劝服他,只好强迫他去做!” 我疾声问道︰“究竟是做甚么事?” “灵魂”冲口而出道︰“主席  ” 他只讲了两个字,便突然住口。 他虽然只讲了两个字,但这算是我卷入这件事以来最大收获,因为我知道这件事,竟和A区的这个大独裁者有关。 本来,我早是应该想到这一点的! 若不是事情和这个“伟大的”独裁者有关,那么,“灵魂”又怎会亲自出马? 那么,发生在这个“大独裁者”的身上的,又是甚么样的麻烦呢? 我立时毫不留情地取笑他︰“原来是你们的主席有了麻烦?你们的主席,据你们的宣传,无所不能,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物,甚至是全人类的救星,为甚么他有了麻烦,自己不能解决?” “灵魂”的面色,十分难看︰“太肆无忌惮了,你要小心!” 我冷笑︰“对,我要小心,我要小心地使我不和你们发生任何关系!” “灵魂”冷冷地︰“现在,答应三天之内找教授回来!” 我将双臂叠放在胸前︰“我可以答应你尽力而为,但是我绝不受人驱使,除非让我知道事情真相,使我明白是不是值得去做这件事。” 我以为,“灵魂”刚才既然说得如此之迫切,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,他一定肯将实情,向我讲的! 只是我料错了。 “灵魂”斩钉截铁地道︰“不能,绝不能!” 我的心中一凉,若不是机密到了极点,他怎会这样? 然而,事情越是秘密,我想知道的好奇心也越甚。 我冷笑道︰“你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,你已将事情对奥斯讲起过,如今他已落在另一帮人的手中,他会泄露!” “灵魂”搓著手︰“泄露也不要紧,他只是知道一些梗概,而不是事情的全部。” 我立即道︰“他只知道事情的一些大概,便宁可不要五百万美金,由此可知你要他去做的事,如何卑鄙!” 我故意这样说,希望在盛怒之下的“灵魂”,多少会露出一点口风。 “灵魂”却并没有发怒,他只是叹了一声︰“我也想不到为甚么奥斯教授不肯这样做?为甚么?他又不是基督徒,相信所有生命  尤其是人,全是上帝所造,不应该用人力改变。” 我心中陡地一动,奥斯教授是一个著名的生物学家和外科手术专家,而如今“灵魂”又这样讲,那么,难道是要奥斯教授去进行一项手术? 一想到了这一点,等于在一团杂乱无章的线团中,找到了个头。 虽然,要将那个“线团”予以整理,使得它完全通顺,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但是我至少可以执著那个线头,来进行思索。 我想起了“灵魂”急迫和有异于常的神态,由于他是“灵魂”,因此我的注意力,又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主席的身上。 A区的主席已有三个多月未曾公开露面,世界各地,都在对这件事进行著各种各样的揣测,有一些“观察家”,甚至已肯定地说,这个野心勃勃的大独裁者,其实早已死了,只不过为了避免引起极度的混乱,是以死讯隐秘不发。 那么,“灵魂”亲自出马来找奥斯教授,而且,找得如此之急,是不是为了他的主席呢? 我呆了约有一分钟,在那一分钟之中,我一直逼视著“灵魂”,而“灵魂”也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中所想的是怎么一样,显得十分不安。 我趁他显得十分不安之际,又展开了心理攻势,冷笑道︰“据我想来,只怕和教徒不教徒没有怎么关系,多半是你们那位主席的人格,不足以感召一个杰出的生物学家!” “灵魂”的面色突变,他的脸色,变得如此之难看,那倒是我绝对意料不到的。他竟然一伸手,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,他抓得如此之紧,以致令我也不免有些吃惊起来,我失声道︰“你做甚么?” “灵魂”压声道︰“你知道多少?你知道多少?” 我猛地在他的肩头上一推,将他推开了︰“你甚么都未曾讲过,我知道了多少?” “灵魂”吁了一口气,面色渐渐地恢复了正常︰“你只是猜想!你是聪明人,最好不要胡思乱想,我们的主席很好。” 他这最后一句话,和“此地无银三百两”,实在有著异曲同工之妙。 我点头道︰“那或者是我想错了,请代我向贵主席问候,现在,我可以告辞了?” “不能,你必须在三天之内帮我们找到奥斯。” “那算甚么?”我不禁发起怒来︰“你手下有上万特务,却硬要我来帮忙?” “不错,我手下的人很多,而且我们正在努力找他,但是我相信,如果他会和别人联络的话,那么他一定会找你,因为你是他的朋友。” “我绝不会为你们工作。” “灵魂”沉思了半晌︰“本来,京版如果肯下蛊的话,你一定肯答应。” 他讲到这里,忽然狞笑了起来︰“我要告诉你,不答应,不论我遭到了何等样的失败,还是有足够的力量,使你家破人亡!” 他那时的凶狠神情,令得我不寒而栗。 但是我还是硬著头皮大声道︰“算是威吓?” “就算是吧,兄弟!”“灵魂”冷冷地道。 有人说这个权倾一时的“灵魂”,乃是小流氓出身,如今这句话听来,当真有点小流氓的口吻! 我听了这种流氓口吻的话,倒是不如该如何回答才好了,“灵魂”又道︰“记得,三天,你只有三天!” 我还未曾回答,他就挥了挥手。 “灵魂”一挥手,那几个大汉,便大声叱喝了起来,将我赶了出去,我被赶出了房间,来到了走廊中,又被从楼梯上赶了下去。 我一连下了好几层楼梯,才看清楚,原来我正是在我的进出口公司的那间大厦之中。 不消说,刚才我和“灵魂”见面的地方,一定是写著“贸易公司”招牌的特务机构。 我尽力使自己定下神来,走进了我的公司,这时,正是中午休息的时间,公司中没有甚么人,我进了我的办公室。 我坐了下来,双手捧住了头,需要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。 但是,我发觉我自己竟然无法定下神来,我无法摆脱“灵魂”对我的威胁。 “灵魂”是如此庞大、严密的特务机构的负责人,他要闹得我六宅不安,实在容易之极,如果在前几年,我只是单身一个人的话,那么,对于“灵魂”的威胁,我自然只是置之一笑。 但如今却不同︰一个有家室的人,没有权利去任性胡来。 想来想去,当我发现自己竟已变得如此怕事之际,心中更十分不舒服,顺手取过了一瓶酒来,喝了两口。 就在我用手背去抹唇之际,电话铃响了。 我拿起了电话,一个女性的声音︰“卫斯理先生?” “是。” “请你等一等,奥斯教授要和你讲话。”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,“灵魂”的料事,竟如此之神,奥斯果然和我联络! 而奥斯与我联络,会打这个电话,道理也是很简单,当我和他认识之际,我曾给他一张名片,名片上印的,就是这个电话! 我忙道︰“奥斯,怎么一回事?” 但是我却并没有立即得到回音,那当然是电话从一个人的手中交到另一个人手中之故。 接著,在几秒钟之后,我听到了奥斯的声音︰“卫斯理,我的朋友,是你么?” “是我,你在哪里,你可好么?你  ” 我提出一连串的问题,但是不等我讲完,他便已打断了我的话头︰“我很好,我在一心想保护我的自己人的地方。” 他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,才又道︰“你可将他们中的几个人打得惨了!” 我呆了一呆,一时之间,不明白他这样讲是怎么意思,我忙又问道︰“教授,你说甚么?你不能自由说话?” “不!不!”教授立时说道︰“我在自己人处,你明白么?他们为了避免使我被‘灵魂’的手下绑架,所以先把我‘绑’来了,现在我很好,我接受他们的保护,我真的很好,请你别替我担心,他们找不到的。” 我知道奥斯教授的倔强脾气,是以我也知道,没有人可以强迫他这样讲。 所以,可以得出一个结论,教授在另一个国家的情报人员手中,而这个国家正是和A区作对的,所以才使奥斯有了“自己人”的感觉。 我忙道︰“那很好,我以为你落入歹徒手中  ”我讲到这里,陡地想起,我在追逐车辆时,机枪手对我手下留情的事,是以我又道︰“请你向当时向地上发射机枪的那位先生致谢,多谢他手下留情。” 奥斯笑了起来︰“他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人,而且,我还受到了委托。” 我道:“他们托你做甚么?” “托我请你来见见面!”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。 在这件事情中,我已然越陷越深了! 我还未曾摆脱“灵魂”的纠缠,而另一方面,又要“见见面”了。 我本来想拒绝,但是我却又十分想和奥斯教授面谈。 而且,在我略为考虑了一下之后,我还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,为我自己著想。 是以,思索了不过半分钟左右,便道︰“可以,如何见面?” 奥斯教授道︰“请你等一等。” 接著,便是另一个听来十分柔和的男子声音︰“驾车到市中心多层停车场的第四层,一个穿著红黑相间直条服装的人,会来接头。” “他认识我么?” “当然认识,我们已在国际警方方面,得到了你最详细的资料!” 我笑道︰“看来,我像是一双吃得太饱,而飞不起的鹧鸪,最好的行猎目标!” “千万别那么说,我们没有恶意。” “好吧。”我终于答应下来︰“但是你们也必须提防一点,我才从‘灵魂’那边出来,他们必然对我进行极严密的监视和跟踪。” “这个……”那人沉吟了一下,才道︰“卫先生,我想,你最好先摆脱了监视追踪的人,然后才到我们约定的地方来,以你的能力而论,这自然绝对不困难。” 那家伙的谈话技巧十分高,他给我戴了一顶高帽子,使我想提出异议来,也在所不能。 我只得道︰“好的,我看著办好了,但是这样的话,可能迟到。” “不要紧,我们的人会等。” 这个电话到此结束,当我放下电话的时候,我心中暗忖,“灵魂”未曾预先安装设备,偷听我的电话,实在大大地失策。 要不然,他现在可以知道奥斯的下落了。 我抬起头来,想起正在楼上急得团团乱转的“灵魂”,不禁发出了几下得意的笑声来,我立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,向经理借了他的车匙,使用他的车子。 然后,我由楼梯落到了大厦底层的停车场,驶车离开。 市中心的多层停车场,离我的办公室所在的大厦极近,步行至多五分钟,我不断地兜圈子,一直兜了近二十分钟,才驶进了那停车场,由盘旋的车道上,一直驶上四楼,在一个空车位上,停了下来。 才停下,便听到一根柱子旁,传来“卡”地一声响,我循声看去,只见一个穿红黑相间直条子上装的人,正以背对著我,在用打火机燃点一根香烟。 我打开车门,走了出去。 那人转过身,向我望了一眼,甚么也不说,便向外走去,那是一个样子十分精明,三十上下的年轻人,我跟在他的后面,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离。 一齐进了升降机,等到升降机的门关上,开始下落之际,他才道︰“久仰大名,卫先生。” 我们一齐出了停车场,截了一辆街车,在一家戏院门口停下,买票进场,五分钟之后,又从边门离开了戏院。 然后,我们又上了另一辆街车,到了一种十分精致的小洋房之前。 我以为已经到了,谁知那人按铃之后,一辆黑色的车子,自花园中驶了出来。第六部︰想到了惊人的内情 那车子停在门口,那人和我一起上去,这之后,又换了三辆车子,到了一条十分冷僻的街道,那人带著我,走上了一幢房子的二楼,敲了半分钟门,一个老妇人来开门。 那人自上衣袋中取出证件,那老妇人用一支小型的电筒,在证件上照了一照,那证件上发出一阵青蒙蒙的光华。 然后,她才让开了身子,让那人和我进去。 里面是一间不很大的客厅,陈设也十分简单,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样。 我在一张沙发上坐定,只见几间房门,全都打开,奥斯教授高大的身形,一马当先,向我走了过来,他“哈哈”地笑著,紧紧地握著我的手。 在他身后的,则是五六个身形魁梧的人。 最后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,他穿著一身十分挺括的西服,他来到我的面前,伸出手来︰“我是平东上校。” 我和他握手︰“很高兴看到你。” 平东上校坐了下来,伸著长腿︰“卫先生,我的几个部下,给你打得至少要在医院中休息两个星期。” 我摊了摊手︰“十分抱歉,但在当时的情形下,我无法知道是朋友还是敌人。” 平东上校道︰“这不必再讨论了,你曾和‘灵魂’会面,你们讨论些甚么?” 我道︰“他威胁我,若不能在三天之内找到奥斯教授,他就要使我六宅不安,家破人亡。” 平东上校沉思了一会,又问道︰“那么,他可会向你提起究竟是要教授去做甚么?” 我不禁觉得十分奇怪︰“你们应该知道,教授,他说曾对你说过。” 奥斯教授道︰“但是我却不明白他是怎么意思。” 我进一步问道︰“他要你做甚么?” “他们第一次和我接头的时候,只是要我去制造一头双头狗。”奥斯来回地踱著。 “第二次呢?” “第二次,他们说,狗头既然可以移植,那么,人头自然也可以移植,他们问我的意见如何,我说,在理论上来说,可以成立。” 听了教授的话,令人的心中起了一阵极其奇异的感觉,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,我相信我自己的脸上,一定也有著那种怪异神情。因为教授所讲的一切,超乎自然,如果人头移植的话,那么将出现甚么样的情形呢?一个双头人?还是一个三头人? 我又自然而然地想起教授实验室中那只剩下一只头的猴子来。突然又起了一阵恶心之感! 教授继续著︰“第三次,我想这一次他们所说的,才是真正目的,他们问,将两个人的头互换,是不是有这个可能。” 我和平东上校互望了一眼。 我们的心中,充满了疑惑,如果说,“灵魂”要奥斯教授去,把两个人换一个头,这件事的本身,有甚么意义呢? 难道说他们想因为这种“成就”而展开一项宣传? 但是,照“灵魂”急切的形状来看,却又显然另有目的! 这目的是   我想到了这里,心中突然一亮,人也陡地站起,由于我在那一刹间想到的事,实在太骇人听闻,我的手按在桌上,身子在不住地发著抖,以致令得桌子也抖动了起来,而放在桌上的杯子,也因之相踫而发出了“得得”声。 那种突如其来、骇然欲绝的神态,令得奥斯教授和平东上校两人,都吓了老大一跳,他们齐声问道︰“怎么了?” 我竭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,老实说,我绝不会因为惊恐而会变失常。 但这时,我越是要使自己不要发抖,却更抖得厉害。 由于我抖得这样厉害,以致平东上校竟走了过来,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肩头,想使我停止不抖。 但是这种颤抖,是按不住的,平东上校骇然道︰“你这是怎么病?” 我一面抖,一面摇头道︰“没……没有,我是……想到他们……他们要教授做甚么了!” 在讲出了这一句话之后,我反而镇定了下来,我吸了一口气,问道︰“上校,你们一直将A区当作假想敌人,是不是?” 平东上校点了点头。 我忽然问起这样一个问题来,一定使他觉得十分奇怪,是以他用奇异的目光望著我。 我再吸了一口气,又道︰“那A区的主席,近三个月来,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,你们可有他行踪的情报?” 平东上校的脸上神色更奇怪了,他来回踱了几步︰“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?” “请你回答我!” 平东上校叹了一口气︰“早在两个月前,我们便已接到了训令,要不惜一切代价,用一切方法,来获知那位大独裁者的下落,然后惭愧得很,至今为止,我们已然牺牲不了少干练的情报人员,但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,他像是突然消失了!” 平东上校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︰“有一些专家,甚至以为他其实已然逝世了。” “不!”我肯定地回答︰“这位大独裁者没有死,但是他一定有著极度的麻烦,这个麻烦,只有奥斯教授,才能解决。” 平东上校和奥斯教授两个人,面色突变,他们的身子,也在渐渐地发起抖来。他们齐声叫道︰“你……你疯了?” 我摇头,表示不是疯。 但是他们两人也摇著头,表示我一定疯了。 我很可以了解他们两人的心情,他们已完全听懂了我的话,知道“灵魂”要奥斯教授去做怎么了。 “灵魂”要奥斯去“进行一项手术”,一点也不错,但是那手术却使人心惊肉跳,而且,手术对象是一个世界上握有最疯狂的强权的人。 老实说,我、平东和奥斯,只是三个普通人,实在无法不想起来就发抖! 好一会,我们才停止了那种看来可笑的摇头的动作,我沉声道︰“你们以为,如果不是那位大独裁者有了怎么麻烦的话,‘灵魂’会亲自出马么?” 平东上校结结巴巴:“那么……那么……” 他并没有能讲下去,他虽然是一个极之干练的情报人员,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,他也不知说怎么才好! 我又道︰“而且,灵魂对我表示过十分悲观,他说,他将保证奥斯的安全,除非他已没有力量而维持教授的安全!” “他暗示会失势?”平东骇然问。 “是的,他是主席的灵魂,如果那位主席死了,灵魂自然也无所依据,大批政敌将起而攻之。” “那么,这位大独裁者在生病?”上校问。 “当然是,”我向教授一指︰“你的意见如何?” 奥斯教授来回地走著︰“我是一个科学家,不是情报员,我只是依据事实来判断一切,而不作平空设想。” 我们三人都不出声,感到这件事情的极度严重性。 究竟沉默了多久,连我们自己也觉得茫然,而在这一段时间中,心头沉重,难以形容。 平东上校最早开口︰“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,我必须先向总部报告,你们两人,在这里等我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便向外走去。 我却连忙拦住了他︰“慢一慢,请恕我问一句︰你准备如何向总部报告?” 平东上校道︰“很简单︰A区主席的健康发生极严重的问题,他的生命可能在几天之内完结,A区的特务正在尽一切可能,要著名的奥斯教授去挽他的性命,但奥斯教授正在我方人员严密的保护中。” 我点了点头︰“这样的报告是合情合理的,我想,你绝不必提起……换头的事。” 平东上校摇头道︰“当然不会,正如刚才教授所说的那样,我虽然是一个情报人员,但是我还……不是一个幻想小说家。” 我苦笑了一下,平东上校匆匆走了出去。 在旁门被关上之后,奥斯显得十分之不安,他来回踱著︰“我要被严密保护到怎么时候为止?” “不会太久的,‘灵魂’曾表示事情十分紧急,至多四五天,我想就可以听到A区主席的死讯了。”我的安慰他。 可是奥斯教授却显然不曾接受我的安慰,他紧皱著那两条浓眉,仍然来回踱著,过了约莫两分钟,他停了下来︰“卫斯理,你应该知道,我是医生。” “我当然知道,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的医生之一,你那样提醒我,是甚么意思?” “医生的责任是救人,是尽一切可能将一个垂危的人从死亡的边缘挽救过来,至于那个人是甚么人,这不在医生的考虑范围之内。” “你是说  ” 但奥斯打断了我的话头︰“学医的时候,一个顽皮的同学,向一位老教授提出了一个问题︰如果一个在几天之后就要被执行死刑的囚犯,患了重病,是不是要替他悉心医治?如果医好了他,将一个健康的人送上断头台,这是不是讽刺?老教授的回答很简单︰‘只要他有病,而你又能医他,那你就不能忘记你是一个医生!’” 我感到十分诧异,我道︰“教授,你的意思是说,站在医生的立场而言,你是应该接受‘灵魂’的邀请,去挽救那大独裁者的性命?” 奥斯叹了一声︰“如果全世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挽救他,那我有这责任的。” 我尖声叫了起来︰“你疯了,你忘记了他是一个独裁者,他曾杀过千千万万的人,如果他不死,他还会继续屠杀下去!” “是的,但是你又怎可以知道他死了之后,他的继承者会比他仁慈?” 奥斯这一句话,我无法回答,因为我们全是凡人,无法知道未来的事。 我忙道︰“教授,别胡思乱想了。” 奥斯教授苦笑著,坐了下来。 从他的情形看来,我的话显然未曾发生作用,因为他正在“胡思乱想”! 我感到事情十分不妙,因为如果奥斯认为他有责任去救人,那么,他就真的可能自愿去替“灵魂”服务。 而他如果自愿前去的话,尽管平东上校不愿意,只怕他也没有办法强行扣留这样一个著名的学者!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,我不由自主,向他慢慢地走近去,我心中在想,为了不让他继续想下去,我一拳将他击昏,倒是一个好办法。 我来到了他的身边,已经扬起拳头来了。 可是,也就在此际,我听得门外,突然传来了几下重物堕地的声音,我陡然一呆,心知有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,我连忙跳到了门旁,迅速地将门打开了一道缝,向外看去。 只向外看了一眼,便整个人都僵住了。 只见外面已然塞满了穿黑色西服的人,一望便知,全是“灵魂”的部下。 而地上躺著的,则全是平东上校的手下,他们有的已经昏了过去,有的正被人家压著。 而平东上校被两个人推进来,跟在后面的,正是“灵魂”。 显而易见,“灵魂”已经率领著大量部下,以压倒性的力量,和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,将这个情报机构完全占领了! 我在乍一看到这种情形时,实在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。 但是我立即就明白了,带“灵魂”来到这里的不是别人,就是我! 我当然是在不知不觉间带他来到这里的,他一定趁我不觉之际,在我的身上放下了无线电波接收仪,就可以正确地知道我的所在! 我竟粗心大意到这一地步! 本来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,即使是“灵魂”曾如此穷凶极恶地威胁过我,我也不准备理会这件事。 但是如今“灵魂”竟通过我而到了这里,那实在使我不能忍受! 我听得“灵魂”在大声呼喝︰“搜查每一间房间,保持行动小心!” 我也在那时间上了门,拉过了一张椅子,将门顶住,奥斯问道︰“发生了甚么事?” 我沉声道︰“灵魂来了。” 奥斯一呆,但是他立即道︰“我去见他!” 他一面说,一面向前,走出了一步,也就在他向前走出一步之际,我的拳已然重重地向他的左颊之上,击了出去! 奥斯教授的身子虽然高大壮实,但是也当不起我这一击,他身子一晃,倒了下去,我立时将他的身子扶住,在他的后脑上,又补了一拳。 然后,我急速地拖著他,来到了窗口。 那时,已然听到撞门声了! 我必须将奥斯教授藏了起来,不给他们找到,但是这间房,总共才那么大,怎可能藏得下奥斯教授? 我将奥斯拖到了窗边,想将他自窗口塞出去,我打开了窗,将奥斯举了起来,他至少有一百六十磅重,我将他的身子塞出了窗口。 然后,抽下他的领带,再加上我自己的一条,在他的肩下穿过,将他挂在窗外。 这当然是权宜之计,但在这时,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。 我希望他没有那么快醒,如果他一下醒过来的话,那么他必然挣扎的,而一挣扎,他非自三楼跌下去不可。 当我转过身来时,房门已然岌岌可危,我一步跨到了房门旁,“哗啦”一声,门已倒下,一个人冲了进来。 那人才一冲进来,我的右肘,便已重重地敲在他的头上,同时,我的右膝抬起,撞在他的胸口,那人向后倒了下去,撞到了另外两个人。 门口空了出来,我整了整衣领,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,向“灵魂”一扬手︰“你好。” “灵魂”瞪了我一眼,立时抢进了房中,他向房内看了一眼,便转过头来,怒道︰“奥斯呢?” “奥斯?”我装出一副令他发怒的神情来,反问道︰“甚么奥斯?” “灵魂”像是旋风也似地冲到了我面前,我连忙伸出手来︰“若是你想动手,那你一定要吃眼前亏!” 他对我怒目而视,然后厉声喝道︰“找,你们快去找,将奥斯找出来。” 他的手下,有好几个人散了开去,我笑道︰“为怎么你肯定奥斯在这里?” “你在这里,他自然也在!” 我“哈哈”笑道︰“那么,你将我掳去,不也就等于掳到了奥斯?” “灵魂”怒极,突然抬脚向我踢来。 我早已警告过他的,那是他自取其咎,我一伸手,便抓住了他的脚踝。 他的身子自然站立不稳,向后倒下去,但是我的另一只手,却又执住了他的衣领。他本是一个身材异常矮小的人,我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他提起来。 但这时我却不将他的身子举起来,因为一将他的身子举起来,便不能藉他掩护。 我将他拉得接近我,然后退到墙前,那样,前后都有掩蔽,就不怕人攻击。 我大声道︰“灵魂,命令你的手下迅速撤退。” “灵魂”一面在作无补于事的挣扎,一面压声道︰“找不到奥斯,我不会离去!” “奥斯根本不在这里,连我也找不到他,何况是你?”我这样骗他。 然而“灵魂”却不是被人三言两语骗得过的人,他连声冷笑︰“卫斯理,你抓住我没有用,我死也要找到奥斯!你们快去找,一定就在那间房间之中!卫斯理将他藏起来了,你们围在我的面前看我做甚么,没见过我发怒?” 由于我制住了“灵魂”,是以有七八条大汉,恶狠狠地围在面前,想伺机而动,但是“灵魂”却向他们咆哮著,要他们去继续寻找! 其中一个人迟疑道︰“我们找过那间房间了。” “再找!”“灵魂”怒吼著。 三四个人又闪身进了那间房间,这时,轮到我发急了。 我将奥斯教授吊在窗外,绝对经不起搜查。 我之所以要将“灵魂”制住,也正是为了想分散搜查者的注意力,但是“灵魂”却像是疯了一样,尽管他已被我制住,却一点也不理,仍然命他的部下继续搜查! 我连忙道︰“灵魂,如果你的态度不是那么恶劣,那么我或许会在三天之内,带你找到奥斯。” “灵魂”怪笑了起来︰“你在讨饶了,心中发虚了?教授一定是在这里  ”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,我已听得那房间中,传出了一好几个人的叫声︰“找到了,找到了,他被吊在窗外,昏迷不醒!” 我抬头向平东上校看了一眼。 平东上校的背后有两柄枪指著,本来还一直神色自若,直到这时,脸上才变了色。 我脸色一定也变得难看之极,我该怎么办呢?虽然制住了“灵魂”,但一点用也没有。 如果“灵魂”十分害怕、胆小,唯恐我会加害他,那么我制住了他,就有用,可是他如此强悍! 当他听得已找到了奥斯教授,居然发出了一声欢呼! 那种情形,当然令得我和平东上校两人极其沮丧。 但是,我却还有最后一张王牌。 我双手一松,“灵魂”一直在用力挣扎,是以我一松手之后,他便向外跌出了一步,但是他却立即站定。 他向我做了一个咬牙切齿、穷凶极恶的神情,但是即使在这样的一个神情中,他也掩饰不住他心中的高兴,他狠狠地道︰“我成功了!”我将我那张最后的王牌打出来︰我冷冷地道︰“你失败了,奥斯是在被绑架强迫的情形下,他能做甚么?” 这张“王牌”果然有效,“灵魂”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苍白。 他陡地向前跳来,但是又立即跳向后,尖声问︰“你知道了甚么?” 我双手插在袋中,用一种毫不在乎的神态反问道︰“你为甚么只问我一个人?” “灵魂”的声音更尖利︰“你们,你们知道了甚么?” 他在问的时候,又望向平东上校。 我发现我已击中了他的要害,于是我便“哈哈”大笑︰“我们甚么都知道了,而且,上校已将我们知道的事作了报告。” “灵魂”的眼中,射出惊惶而又愤怒的神色,望定了我们。这时,奥斯教授已然被拖到了客厅中,放在沙发上,两名大汉正在拍他的脸颊,令他醒转。 “灵魂”望了我好一会,才突然又笑了起来︰“不论你们报告了一些怎么,就算这报告被公开发表,不会有人相信。” “可是你忘了一点,”我继续向他进攻︰“教授根本不会答应替你做这样的事!” “他会,他非做不可!” 这时,两个人已将奥斯教授弄醒了,但是他的神智还未曾完全恢复,“灵魂”大声叫道︰“两个人架著他,将他先送出去,对这里所有的人,发射迷药针!” “灵魂”的话才一讲完,几乎每一个他的“手下”,都扳动了枪机,自枪中射出来的,不是子弹,而是一种极细的金属针,我也中了两针,但是平东上校更在我之前,我看到他的脸上,现出了一种如痴如醉的神色,接著,他的身子便倒了下来。 在他的身上倒下来之际,我看到屋子在旋转,我感到“灵魂”的脸在向我逼近,越来越大,大到了后来,我只可以看到他的一只眼睛,他的眼睛中射著异光,那种光芒越来越强烈。 终于,我甚么也看不到了。 第七部︰拒绝探险不欢而散 等到我醒了过来的时候,天色已黑,只觉得十分寂静,甚么声音也听不到。 我挣扎著站起,扶著墙,向前走了几步,著了灯。 我看到横七竖八,睡倒在地上的,总有三十人之多,大概也都到了该醒转的时候,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,他们都已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来。我只觉得喉头乾涩无比,但是我还是勉力叫道︰“上校,上校!” 平东上校也正在挣扎著要坐起来。 我的叫声,可能给了他以一定的力量,他身子一挺,便已站定。 我苦笑了一下,想讲几句安慰他同时也安慰自己的话,可是我的喉咙竟乾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。 而平东上校在一站定之后,行动快速得令人吃惊。 他奔向一只花瓶,将花瓶提起,花瓶内是一副新型的无线电通讯仪,他的手指,不断地按著那具通讯仪上的许多按钮,就像是一个最熟练的打字员一样。他足足在通讯仪上工作了三分钟之久。 然后,他转过身来,对围在他身边的部下道︰“你们还在这里作甚么,快去设法,用你们一切的关系,用尽一切可能,去堵截‘灵魂’,不让他带著教授离开!” 那些人中,有一个道︰“可是……上校……他们走了已有一个小时之久。” “去!”上校突然咆哮了起来︰“执行我的命令!不要在这里废话连篇,去!” 那二十来人,立时一声不出,一齐散了开去。 平东上校喘著气,转过身来,这时,只有我和他两个,他脸上的神情,就像是一个捱了一掌的小孩子一样,我想他的心中,一定想好好地哭一场。 平东上校望了我一会,才道︰“我们还有希望?” 我苦笑了一下︰“正如你的手下刚才所说,我们昏迷了一小时以上!刚才,你将这里发生的一切,全报告了上去?” “是的,我还请高级核心,下令动员附近一千哩之内所有可以动员的力量,我要求可以调动的空军、海军,一齐协助我们。” 我摇了摇头︰“上校,我再提醒你一句,我们迟了一小时!” 平东上校来回地踱著,其实,他不算是在踱步,他只是不断地在跳著。 好一会,他才道︰“那么,唯一的希望是,教授不答应他们所请。” 我想起了教授对我讲起的“医生良心责任”,对于平东上校的“希望”,我不敢乐观。 但是,我却不忍心去泼他冷水,只好含糊地应著。 就在这时,那无线电通讯仪,又发出了“滴滴”的声音,上校连忙凑近去听,等到他听完之后,他兴奋地转过身子来︰“批准了!” 我楞了一楞︰“甚么批准了?” 上校道︰“我刚才曾向上峰建议,准你进A区去将教授救回来,上峰批准了。” 我用自己的耳朵,也起了一阵震荡的大声音反问︰“你说甚么?” 平东上校将他刚才讲的话,重复一遍。 我想笑,因为这实在可算是天下间最荒唐、最无稽的事! 但是我却笑不出来,因为这件事和我有关,在这样的情形下,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,我不知道怎样表示我对平东的话感到可笑才好。 而平东上校却还在道︰“我的建议,往往上峰不会驳回。” 我只好叹了一口气,对于一个做了如此荒诞的事而还在沾沾自喜的人,实在是没有甚么可以多说,我只是道︰“上校,对不起得很,如果你有兴趣到A区去旅行,请自便。” 平东上校睁大了眼睛︰“甚么意思?”我忍不住吼叫了起来︰“这还不明白?我不去!”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,才又道︰“我,不去!” 上校“哦”地一声︰“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原来你是胆小鬼。” 我心中怒火陡升︰“你有甚么资格说我是胆小鬼?你以为用这种卑鄙的话来刺激我,我就会被你们利用了?我是胆小鬼,你是甚么?你为甚么不去?你为甚么不去将奥斯抢回来?” 平东上校居然毫不动气,反倒不在乎地笑了一下︰“你不去也不要紧,何必动那么大的气?我向上峰推荐你,是给你一个机会去弥补你的过失。” 我几乎想要挥拳相向了,我瞪著眼︰“混你的账,我有甚么过失?” “奥斯和你在一起,你将他击昏,所以才使他落入‘灵魂’的手中。” 真他妈的混账东西,他竟讲出了这样无耻的话来,我冷笑一声︰“那么,照你想,我应该怎么办?要我喝一声变,将他变作我衣服上的一个钮扣?还是要我施展法术,将他藏在头发中?如果说有甚么错误的话,错误在你的身上,你的总部,轻而易举地就给人占领,如果有人开拍滑稽特务片,我一定推荐你去当主角!” 我的话,对平东上校而言,可以说是极尽侮辱之能事的了! 可是,他却仍然并不激动,他叹了一口气︰“你不提这件事,倒也罢了,如今既然提了出来,而且指责我的无能,那么,我也不得不指出,总部所在,绝对秘密,正因为你的疏忽,所以才将敌人带了来!” 这一闷棍,令我实在有些受不住,我的脸色一定青得很难看,我虽然不能看到自己的脸,但是我却感到了面肉的僵硬。 我喘了一口气︰“好了,我们之间,已没有甚么可以说下去了。再见!” 我转身向外便走,平东上校也道︰“再见,希望你多多保重。” 我狠狠地道︰“我知道怎样照顾自己的!” 平东道︰“你真要小心才好,‘灵魂’虽然已得了奥斯,但是事情并不就此过去,因为,你知道得太多了!” 他的话,令我陡然一呆。 在这一刹间,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。 对的,平东上校说得对,“灵魂”虽然得到了奥斯,但即使奥斯完全听从“灵魂”,事情也并不就此可以了结。 因为,我知道得太多了! 我甚至推测到了A区主席,那个举世都在注意他一举一动的大独裁者,已必须施行一项罕见的手术才能活下去! 而且,我还推测到,这项罕见的手术,可能是人体最重要器官的移植。 我可以更接近事实他说︰这种移植,是人头的转换! 这样大的秘密,我知道,这就表示我随时徘徊在鬼门关的边缘! 在这样的情形下,我绝没有退却的余地! 然而,我又应该怎样呢?难道我接受上校的任命,到A区去冒险? 当然我不能,我只不过在门口略停了一停,大约只有几秒钟的时间,便发出了“哼”地一声,继续向前走去。 我召了一辆街车,司机问︰“去哪里?” 我心恍惚,又十分气恼,竟大声道︰“回家!” 司机大约当我是神经病,望了我好一会,才道︰“先生,府上在哪里?” 我呆了一呆,才笑了起来︰“对不起,我正在想别的事,我要到  ” 我的话还未讲完,车门突然被一个人打开,那人探头进来,向司机道︰“对不起,这位先生,不需要搭车。” 那家伙一面说,一面竟然伸手来抓我的手臂,我心中正自憋著怒气,无处可出,那家伙正好是自讨苦吃,我扬起拳头,就待击了下去。 可是,当我的拳头疾挥而出,离那人的下颏,只有半寸的时候,拳头突然煞住了。 那人是我的好朋友巴图! 他是一个大国的异种情报处理专家,和我有深厚的交情。 拳头没有击中巴图,必然的结果,是我被巴图拉出了车厢! 而我一出车厢,“呼”地一声,那辆车便急急驶走,我想那位的士司机一定在庆幸能够摆脱了我这个“神经病”! 一出了车厢,我用力拍著他的肩头,他也用力拍著我。 我笑著︰“你来得正好,我有麻烦。” 他也笑著︰“我想,我的出现,和你的烦恼,大约有关连,我收到了一项异种情报,冒险驾著还未曾正式使用的超音速喷射机赶来和你相会。” “哦,你收到的异种情报是甚么?” “说出来吓你一跳。” “你放心,只管说好了,我不至于那么胆小。” “情报说,A区主席快死了,除非替他进行一项换头手术。” 我大吃了一惊,整个人都呆住了,我的天,这是最秘密的情报,而他,竟然在一条马路上(虽然说这条马路不是很热闹),用这么大的声音,叫了起来。 看了我的情形,他竟然哈哈大笑︰“看,你果然吓了一跳!”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,余悸未定,是以声音听来十分异样︰“你疯了,这样的事,能随便乱说么!” 巴图却开心地“哈哈”大笑了起来︰“卫,你太紧张了,在大街上可以说的话,即使被人听到,也绝不会被人怀疑那是真正的秘密!” 我不得不承认巴图的话是对的,但是我仍然道︰“还是别乱说的好。” 巴图拍著我的肩︰“我要和一个人接头,你可愿一起去见他?” 我问道︰“平东上校?” “是的,我必须先让他知道我来了。” “不必了,我不想再去见他,因为我才从他那里出来。”我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。 “那么,你到我的酒店中去等我,金像酒店,七○七室,我随即就来!” 巴图一面说,一面将钥匙抛了给我。 我本来急于回家去,可是巴图来了,而且他的来到,又和这件事有关,我自然不得不改变计划。 接过了钥匙,巴图连跳带奔,走了开去,他永远那么精力充沛。 我截了一辆街车,到金像酒店,七○七室是一间极其豪华的大套房,我坐在一张柔软的天鹅绒沙发上,然后打电话回家,向白素说明我必须迟归的原因,因为巴图来了,我们有事情要商议。 我坐了只有二十分钟,便有人敲门,同时也听到了巴图的声音。 门一打开,巴图像一阵旋风也似地卷了进来︰“太好了,卫,太好了。” 我瞪著他︰“甚么太好了?” “能够和你一齐工作,不好么?” “巴图,”我正色地道︰“我和你是朋友,但是我不会和你一起工作。” 巴图像是想不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,他略带委屈地道︰“这是怎么一回事?在夏威夷的海滩上,你不是说过,有甚么稀奇古怪的事,千万不可忘了你,要和你一齐去探索?” 我叹了一口气︰“是的,我说过。可是如今这件事,没有甚么奇怪,只不过是一个独裁者,想尽方法要活下去。” 巴图大声道︰“是的,可是他想用甚么方法活下去,你知道吗?” 我大声道︰“我当然知道,我知道得比你多得多,你所得的情报,全是由我供给的。” “有一点你不知道。” “甚么事?”我有点挑战似地问。 “这位大独裁者正在倾全力发展核子武器  ” 我不等他讲完,便道︰“算了,这算甚么特别的情报?世界上每一个角落的人,都知道这一点!” “你听我讲下去,好不好?他派他最亲信的将军,去主理核子武器发展,而他的最后一次公开出现的地点,根据人造卫星侦察的结果,正是他们核子基地的附近。” 我不屑道︰“那又有甚么稀奇,他去巡视核子基地,十分寻常。”第八部︰零星情报拼凑真相 巴图道︰“是的,他在那地点,一年总得出现好几次,但这一次有多少例外。” “甚么例外?” “往常,他在视察核子基地之后,回到京城,他的部属,照例在机场上有盛大的欢迎场面,但是这最后一次,他似乎根本未曾回到京城去!” “是的,他自那次出现之后,到如今已足有四个月未曾露面,你们的情报人员,甚么情报也得不到,只好乱猜!” 巴图摇著头︰“别将我们看得太低能,我们有情报,但不能确定,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,对于整件事情,也可以有一个梗概了。” “讲讲看。” “A区附近的那个辐射尘测量站,测得辐射尘增加,这个现象,应该是一次极小型核子武器爆炸的结果,情报人员曾推测那可能是一种极新型的核子枪。”巴图来回地踱著︰“自这件事之后,到如今,是四个月。这个时间,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。” 我没有出声,巴图继续说下去︰“在这四个月中,那个核子基地的一切活动,全都停止,而主席却下落不明,上个月,我们故意要换大使,想趁呈递国书的机会,逼他出现,可是结果,由副主席代替!” “那么,你拼凑的结果是  ” “我的结论是,测量站记录得辐射尘微量地增加,并不是甚么核武器的试验,而是那个核子基地中,出了意外。” 他顿了一顿,续道︰“意外可能是人为的,更可能是A区地下志士的杰作,总之。在这次意外中,这个大独裁者,受了伤!” “哼,如果是核武器自动爆炸甚么的,这个主席又不是真神,早就死了。” “当然他没有死,但是我有理由相信,他身子一定受了灼伤,我刚才提到四个月这个时间因素十分重要,它的重要处,就是一般辐射灼伤的人,总还可以多延留四个月左右的命!” 听到这里,我不禁耸然动容。 我站了起来︰“那么,你的结论是  ” 他接过了口去︰“我的结论是:四个月前,这位大独裁者,在巡视核子基地时,因为还不可知的意外,受了辐射线的灼伤。当时,受灼伤的部分极少,绝不致命,他自然立即受到了最好的照顾,但是那没有用,受辐射灼伤的地方,渐渐蔓延开来,到如今,我相信除了头部之外,他的身体,已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,这四个月中,他当然吃足了苦头!” 我耸了耸肩︰“好得很,这正是狂人应得的报应。” 巴图道︰“他自己是不是不想死,不得而知,但是他的得力部下,一定希望他能活下去的。” 我吸了一口气︰“于是他们想到了奥斯教授!” “是的。” “如今,他们已将奥斯教授掳走了!” “是的,我们必须将他救出来。” 我摇了摇头︰“是你,不是我们。” 巴图叹了一声︰“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,奥斯是你的朋友,你怎能见死不救?这件事,奥斯答应也好,不答应也好,成功也好,失败也好,他都绝不能活著离开!” 我听了之后,默然不语。 我之所以默然不语,是因为我知道巴图的话是对的,不论在甚么情形下,奥斯都有死无生! 但是,我又能做些甚么呢? 我呆了半晌,仍然摇了摇头。 巴图又叹了一声︰“任何困难的事,我都喜欢一个人做,但这件事,卫,需要你帮助,我们要去挽救一个杰出科学家的生命,这个科学家,有可能使人类医学史完全改变面貌!” 我叹了一声︰“我并没有答应你的要求,但是我不妨听一下你的计划如何。” 巴图道︰“计划很巧妙,我们以高级外交人员的身份进入A区,就算失败,至多被驱逐出境。” 我听了之后,皱了皱眉,巴图以为我是怕死,这使我很不高兴,但是我却也没有打断他的话。 他又道︰“当然,我们首先要查明,奥斯教授是不是决定帮他们忙  你要我说出详细的计划,老实说,根本没有。只能见机行事,但如果你肯,立时便可成行。” 我惊讶地问道︰“这是甚么话?”巴图道︰“现在的办事效率之快,令人惊叹,我在动身飞来之前,使用无线电话通知了这里的工作人员,准备两份外交人员的身份证明,现在,持有你我两人外交身份证明的人,已在机场相候。” 我不出声,只是慢慢地转过身去。巴图续道︰“卫,你如果不答应和我一起去,那我自己去了,我知道,我们至多只有三天的时间,每一秒钟,都是宝贵。” 我实在不想去,但是,我又实在难以拒绝,因为巴图是我好朋友,我无法眼看他去冒险,而不加以援手。 而且,奥斯教授的安危,我也一样关心。 当时,我僵立在门口,大约过了半分钟,我向背后伸出手去,我伸出的手,立时被巴图握住。 一切就这样决定了。 七小时之后,超音速喷射机,在A区的一个大城市的机场上降落。 这七小时的飞行,我们的生命,每一秒钟都在危险之中,因为这一型的飞机,还在试验阶段,它的速度特别快,我们居然奇迹也似地飞行终于安全降落,当我们步出飞机时,看到机场上,军警林立,虽然我们都持有正式外交人员的文件,但是看到了这种情形,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。 一个中校带著几个士兵,向我们走来,他板著脸孔,冷冷地打量了我们一眼︰“就是两个外交人员?” 巴图道︰“是的,我们使馆中的人会来接我们,我想,你不至于要对我们进行检查吧?” “当然不,”那中校仍是板著脸︰“而且,也不会有人来接你们,你们的飞机在一小时之前,进入我国国境时,外交部已宣布你们为不受欢迎的人物,你们必须立即离去。” “甚么?”巴图高叫了起来︰“这不合外交惯例,我要与我们使馆的人接触,我们当然要抗议,贵国这样做法,是  ” 可是那位中校,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,“外交惯例?像你们这样,怀有特殊目的,就合乎外交惯例?” 巴图呆了一呆,那中校道︰“我们已替你准备好了飞机,请跟我来。” 巴图忙道︰“不,我们要回去的话,当然搭我们自己的飞机离去。” “不,你们的飞机,在一入国境时,空军部队已下令扣留了。” 巴图气得脸色大变,那飞机正在试验中,是一项重大的军事秘密,因为这类战斗机,不但速度极高,而且可以携带多种核子导弹,若是被对方扣留,那当真是偷鸡不著蚀把米了! 巴图尖叫了起来︰“你简直是流氓!” 那中校厉声道︰“侮辱军官,是要付出代价的!” 巴图还想再骂,但是我却拉了拉他的手臂︰“巴图,我们走吧!” 巴图苦笑道︰“可是那飞机  ” 我摊了摊手︰“你有甚么办法?你看到了没有,机场上足有一团士兵,而我们,只有两个人,你想要怎样反抗?” “我不能失去那飞机!”巴图高叫著。 突然之间,他左手向下一抛,轰地一声响,一大团烟雾,立时冒了起来。 我绝不赞成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出手,可是巴图这家伙却已然先出手了。 他既然出手了,我怎可以袖手旁观? 就在那一大团烟雾突然冒起之际,我身子也向前疾扑而出,一拳击在那中校的胸口。 那中校的身子,向后倒去,我一再伸手,拉住他的手臂,将他的手臂,扭了过来,那时候,我们全在浓烟中,谁也看不到谁。 一同被困在浓烟中的,还有几名士兵,那几个士兵的手中,全有武器,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,他们也不知所措。 我拉著那中校,认定了飞机的方向,疾奔出去,好在我们离飞机并不远,我一冲出了烟雾,便奔到了飞机的边上,紧接著,巴图也从烟雾中出来,靠著那中校的掩护,并没有人向我们开枪。 巴图首先跳进了机舱,他一面伸手来拉我,一面已使飞机引擎发动,我一脚将中校踢出,身子一耸,上了飞机。 飞机立时在跑道上向前冲去! 但是,在这样的情形下,如果我们可以逃得出去,那才是奇事了。 机关枪声,立时从四方八面,集中向飞机传了过来,飞机猛地一震,左翼已著火,巴图用力按下一个红色的圆掣。 我和他两人,被一股极强的力量,弹出了机舱︰呈抛物线弹出,大约弹高了一百公尺左右,当我们身在半空之际,倒可以看清机场的形势。 在我们四周围的士兵,至少有三百人,飞机已然全被烈火吞噬,立即就会发生爆炸。 我们身在半空,那是最好的靶子,但兵士显然未曾奉命,是以没有发枪。 巴图的手臂,突然振了一振,“呼”地一声响,一只气垫迅速地自动充气,而他将那只气垫,向我抛来! 我和他两人,隔得本来就极近,气垫向我一抛,我一伸手便抓住,而他的手,也未曾离开那气垫,我们两人一齐跌下,跌在那只气垫之上。 巴图在还未曾落地之际,便叫道︰“快滚出去!” 我们松开了那只救命气垫,身子向旁,疾滚了开去,滚开了十来码之后,一声巨大的爆炸声,浓黑色的浓烟,冲天而起,高达数百公尺,那架飞机,已经爆炸了。 包围在我们四周围的士兵,因为飞机的爆炸,而乱成了一片,细小、灼热的金属片,四下飞射著,这种混乱,给以我们机会,使我们可以向机场的草地冲过去。 可是几乎立即地,在我们的面前,出现了整排的军队,而在我们的左、右和后面,军队也一齐掩了过来。 那个中校满面怒容地奔到了我们的面前︰“你们被捕了!” 巴图道︰“我们是外交人员。” 中校厉声重复著︰“你们被捕了!” 巴图道︰“好,我们被捕了,但是请问  ” 他讲到这里,突然压低了声音︰“请问,未能完成截留飞机的任务,你将在甚么时候被捕?你又有几分不被枪决的机会?” 巴图那一句话,比甚么都厉害,那位中校的面色,变得和水泥跑道差不多。 我笑了一下︰“你何必代他担心,或许在军法处中,有他的亲戚,那么他就可以不至于被枪毙,只做二十年苦工甚么的。” 中校的面色更难看,巴图沉声道︰“中校,你只有一个机会︰你不是说替我们预备了一架飞机么?你和我们一齐上那架飞机,我们带你离开,到了外国,你可以凭撰写回忆录的版税而生活得很好,我猜你不是属于正规军队,而是特工部队的军官,是不是?” 那中校无助似地向不远处的一架小飞机望了一眼,巴图道︰“你可以押著我们前去的。” 中校道︰“你……竟引诱我叛国?” 巴图耸了耸肩︰“或许你更喜欢二十年的苦工监,我们当然不便勉强。” 中校大喝一声︰“走!到那架飞机去,我会押你们去见最高首长!”我心中大喜,巴图也是,想不到我们在绝处,又有了生机,我们在中校的“指押”下,向那架飞机走去,围在我门面前的士兵,一齐让路。 然而,我们却未能走到那架飞机的近前,四辆吉普车便已疾驶而至。 先从吉普车中,跳下了十来位手持一种十分异特武器的军官,然后,一位将军下车。 那下车的是一个身材十分魁伟高大的少将。中校一见了他,就像是已经看到了屠刀的羔羊一样,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。 当然,我和巴图两人的脸色,也好看不到甚么地方去,那少将向我们望了一眼,然后直来到中校的面前,一挥手,和他同来的几个军官,已将中校围了起来。 那少将冷冷地道︰“你被捕了!” 他走向前去,粗暴地将中校肩上的肩章拉下来,又将中校的军帽摘下,几个军官,立时推著那可怜的中校走了。 我心中之所以感到这位中校可怜,是因为我们离那架飞机已然极近,如果那四辆吉普车迟五分钟来的话,我们早已飞到空中去了! 当然,不但是那中校倒霉,连我们也倒了霉,中校被带走之后,少将来到了我们的面前。 我不能不佩服巴图,因为在这样恶劣的情形之下,他竟仍是一样地若无其事︰“将军阁下,我想贵国对我们两人的身份,一定有些误会。” 少将得意地笑了起来︰“一点也不,特务先生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用戴著手套的手,几乎直指到我们的鼻尖上来︰“尤其是这位先生,我们国家安全部部长,早已提醒过我们了!”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,他口中的“国家安全部部长”,就是“灵魂”! 我忙道︰“他……料定我要来?” “是的,他下令全国,注意你的踪迹,想不到你竟这样堂而皇之地冒认外交人员!” 我强辩道︰“不是冒认,我是正式的外交人员,有真正的证件!” “不论你有甚么证件,你们两人都必须遭受扣押,如果你们是真正的外交人员,那你们的国家,一定会替你们交涉!” 将军傲然地回答著,我向巴图望去,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巴图也只好望著我苦笑了一下。 在两名军官的监视下,我们上了一辆吉普车。 第九部︰不可思议的途径 车子一直驶到了极其巍伟宏大的“王宫”之前。“王宫”是主席府,我们竟被带到主席府来了,真不知道他们想将我们怎样。 车子一到了“王宫”门前,便停了下来,两名军官上前去和守卫交验证件,所有的军人立时撤退,而由穿著浅蓝色制服的主席特卫队来接替开车子。 A区的特卫队是最高的特权阶层,人数并不多,只有三百人左右,在这里的队员,全是军队中的团长,而离开了特卫队之后,他们不神秘死亡,便可以做更高的官。 特卫队的司令官是“灵魂”。 我们的囚车继续向前驶,穿过了一条两旁全是名贵花卉的大道,直来到了王宫的门前,然后,车门打开,当我们下车的时候,看到一位特卫队的官员,正等在车旁,那军官居然和我们握手︰“我是泰中将,特卫队的副司令官。” 在这样的情形下,我们只好将一切全看开,我笑道︰“啊,幸会,幸会,这里就是著名的王宫了?主席要召见我们?” “两位,”泰中将的年纪不算大,但是他讲话的神情却极严肃︰“你们也胡闹得够了,你们也应该看得出我们的极度容忍。” 巴图瞎皮笑脸地道︰“还有我们的运气好,这一点也不可否认。” 泰中将冷然道︰“现在,你们将会见一位伟大的人物,如果你们再胡闹的话,那么你们的运气,就不会那么好。”我和巴图互望了一眼,心中暗忖,难道真的是主席要召见? 如果是的话,那么,我们的一切猜测,当然全不正确,因为我们推断那位大独裁者,在死亡的边缘!我先道︰“很乐意会见这位大人物。” 泰中将翻起手腕,对著他的“手表”道︰“第一分队,到正门来集合。”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,大约不会超过十五秒钟,便看到十二名持卫队员,一齐奔了过来,泰中将道︰“你们负责看管他们两人,一有异动,格杀无论!” 一个看来是分队长的人高声答应,泰中将又道︰“带他们自第三路线,到会议室去。”泰中将的话,在我们听来,莫名其妙,但是他不待我们发问,已向外走了开去,那十二名特卫队员散了开来,将我们围在中心。 然后,他们操起整齐的步伐,向前走去,我们被挟在中间,自然不能不走,穿过了好几条长走廊,那些走廊,简直就像是迷宫,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,令得我和巴图两人,大开眼界! 我们先到了一间房间,看来正像是会议室,我们以为已经到了,可是,一被命令坐下,突然有下沉的感觉。 整间房间,是一架巨型的升降机! 那“房间”一直沉了多少,我们自然不可能知道,在时间上而言,大约三十秒,然后出来,又经过了许多曲折的走廊,到了另一间房间,在那里,我们被命令脱下所有的衣服。 我们当然大声“抗议”,可是那位分队长冷冷地道︰“不脱也可以,但只要你们的身上,有一点金属的话,等一会通过光环地带时,就自讨苦吃。” 我不明白“光环地带”是甚么意思,巴图已低声道︰“脱吧,那是一种对金属有特别效应的光,会使金属发出高热,但对人体却又无害。” 我们脱清了衣服、鞋、袜,然后,再穿上他们抛过来的衣服,才继续向前去。 我们向上爬著石级,又穿过了一道小河(那是真的小河,流水淙淙),然后,经过了许多道一吋厚的钢门,最后,我们到了一个圆筒之前,那圆筒径约六呎,所有人都挤了进去,然后,突然间,圆筒旋转了起来,足足转了五分钟之久,每一个人平衡感都遭到破坏。 旁人是怎样出来的我不知道,我是天旋地转地跌出来的,一跌出来之后,还未曾看清是跌在甚么地方,身子又向上升了起来。 我还不是直接向上升起,而是呈螺旋形向上升起,这更令得平衡组织失灵,接著,被一股大力,弹了起来,落在地上,我勉力睁大了眼,看出跌进了一间房间,我感到这间房间的四周围全部镶满了“哈哈镜”,一切全是变形的。 我听得巴图在叫我,他就在我的身边,当我循声看去时,巴图却在翻筋斗。 事实上,我身边的一切,全固定不动,而自然也不是四壁镶满了哈哈镜,我之所以有这样的幻觉,是刚才旋转得实在太厉害了。 足足有十分钟之久,我才能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,两人各自伸手搭住对方的肩头,这样可以使我们站得稳一些。 这是一间陈设得十分华丽的房间,我们都奇怪︰经由这样秘密而不可思议的途径,才到达这样的一间房间中,对方的用意何在? 也就在这时,一扇门打开,四个身子又高又瘦的人,走了进来,那四个人走进来的姿势,十分特异,他们的双手,五指伸得很直地放在他们的身边,那样子倒有点像美国西部的枪手。 由于他们双手的样子那样奇特,我自然地向之多看了几眼,只见他们的手,又粗又大,除了拇指之外,其余四只手指,几乎一样长短,显得十分丑恶,他们的手掌,看来就像是一块石板! 巴图当然也看到了他们这异样的八只手,但是他却显然不知道这样的手意味著些甚么,是以他只好奇地耸了耸肩。 我的感觉不同,看到了那样的手,感到一阵异样的恐怖![奇 书 网: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] 那是中国武术之中,最难练,也最厉害的铁砂掌! 据我所知,这种铁砂功夫,早已失传,如何会忽然出现了四个怀有这等绝技的高手,令我惊骇不止。 我吸了一口气,低声道︰“巴图,小心这四个人,他们的手掌  ” 巴图不等我讲完,就自作聪明︰“空手道?” 我当真又好气又好笑︰“你只知道空手道,以为一掌可以劈碎几十块土瓦片,或是一块木板,就是不得了的功夫?可是你可知道,所谓空手道,本来是中国末流功夫,传到琉球去的?这四个人练的,是正宗中国武术中极上乘的铁砂掌!” 巴图已然吃了一惊,但是他当然无法想像铁砂掌的厉害处,所以他只是望定了我。 我又道︰“等一会,如果有甚么意外的话,你要切切记得,不可以和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人动手!” 巴图似乎有些不服,但是我的神色实在严重,是以令得他不能不点头答应。 我向这四人望去,这四人已然分了开来,站在门的两旁,我问道︰“四位是  ” 可是这四人却望也不向我望一眼,当然更别希望回答我的话了,我只得讪讪地住了口,就在这时,门又再度自动打开,一个身形矮小的人,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,竟是“灵魂”! 如果我不是以前已经见过他,此际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,一定也已感到一分骇然。因为他是不折不扣的第二号人物。 但是一则,我已经见过他,二则,我们一心以为,会在“王宫”中见到那个大独裁者本人的,是以看到了“灵魂”,便不觉得有甚么特别,我在“灵魂”的哈哈笑声中,甚至还有点失望地道︰“原来是你?” “灵魂”笑了好一会,他站在那四个人之间,并不再向前走来︰“卫斯理,你来了,好,好,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闯进来!” 我冷冷地回答他︰“你敢于坦率承认在你们主席治理下的国家是地狱,那倒很难得,因为你们宣传家称之为天堂。” “灵魂”的脸色,陡地一沉︰“谁和你讲废话么?” 我摊开了手︰“我们是正式的外交人员。” “灵魂”又笑了起来︰“是的,而且,你所代表的国家,他们的反应也来得很快,对你们的失踪,表示关怀。我们,也表示关怀,而且,正在尽力寻找你们的下落,哈哈!” “灵魂”得意的笑声,令巴图十分恼怒,他大喝道︰“你是个卑污的畜牲。” “灵魂”冷笑道︰“你也好不了多少,朋友,你真是来做外交工作?还是另有所图?你们想找回奥斯教授,是不是?” 巴图向前走了一步,两个最高汉子,立时迎了上来。 巴图向他们的手望了一眼,便站住了身子︰“是的,奥斯是世界著名的科学家,你们用这样的手段,将他掳劫来  ” “灵魂”纵声大笑,打断了巴图的话头︰“你完全错了,朋友,你就可以看到奥斯教授发表的,他自愿留在我国,继续进行科学研究的声明书,声明书由他亲笔签署。” 我和巴图两人,不禁面面相觑,这是他们玩惯的把戏! 我试探著问道︰“那样说来,奥斯教授,已经答应替你们主席进行那项骇人听闻的手术了” “灵魂”却若无其事他说︰“甚么?我们的主席要进行手术?哈哈,你们的情报工作,未免太差了。主席的身体极好,他至少可以活到一百二十岁。” 我接上去道︰“如果是奥斯的手术成功的话,也许他会活到一百二十岁!” 巴图毫不容情地道︰“一百二十岁,太少了!应该是万岁,万万岁,你有谋反的嫌疑!” “灵魂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,我们的话,显然令得他十分恼怒,他冷笑了几声︰“既然你们不合作,有必要使你们先受些教训。”他讲到这里,身已向后退去。 他退到了门口,才道︰“给这两人一点教训,但我不要他们死!” “灵魂”一讲完那句话,便立时退了出去,那扇门也已自动关上。 而那四个人,也迅速地变换了他们站立的位置。 他们站成一排,慢慢地向我和巴图逼近,我不禁大吃一惊,这四个人,他们既然有著这种厉害的功夫,我和巴图两人,当然不是他们的敌手! 而这一点,我一上来说得清清楚楚,是以我当时就警告巴图切不可动手。 我连忙拉巴图向后退,当巴图的脸上,有不以为然的神色显露之际,我连忙用最严厉的眼色,来制止他心中所想的事,不让他妄动。 同时,我道︰“四位……嘿嘿,想不到在四位的身上,看到了早已失传了的铁砂掌绝技!” 那四人停了下来,面上部有得意的神色,其中一个道︰“你倒识货。” 他一开口,我就听出他是山东半岛,近胶州湾那一带的人,我忙道︰“四位可认识威海卫的王天成王大爷?” 四人冷漠地摇了摇头。 我忙道︰“那么,烟台褚三爷,你们一定熟的?” 那四人仍然摇著头。 我苦笑了一下︰“四位有这样的身手,若说不认识掖县的于四哥,那我可不信。” 四人中的一个道︰“你说的于四哥,便是于文泰?” 我忙道︰“是啊,于四哥是胶州的好汉,英雄  ” 我的话未讲完,那四人已冷冷地齐声道︰“是狗熊,不是英雄。” 我呆了一呆︰“你们认识他?” “是的,我们和他有仇!” 我的手心已在冒汗。 看来我要和他们攀交情,已是攀不上的了。 唉,现在我才明白知道,我上一次能够一叫出桃版的名字来,便免于被人落蛊,那实在是极大的幸运! 我苦笑著︰“四位,那你们真要和我们过不去么?咱们可无冤无仇!” 那四个家伙,居然掉了一句戏词儿︰“上命差遗,两位莫怪!” 我啼笑皆非,巴图却已然冷笑道︰“卫,要是你再这样苦苦哀求下去,那我宁愿捱一顿揍。” 我苦笑道︰“巴图,当你捱了一顿之后,你就会知道,宁愿苦苦哀求了!” 可是,巴图却已不顾一切推开了我,向四人一招手,道︰“来!” 那四个人中的两个,倏忽地转过身,对住了他。巴图冷笑道︰“你们大可以四个人一齐来对付我,我倒要看看甚么叫做铁砂掌,哼,我看那和义和团差不多!” 巴图这个人,毛病出在他在西方住得太久了,是以对于东方的玩意,多少有些轻视和不信的观念,他这句话一出口,我就知道糟糕了。 果然,那两个人立即扬起了手,向前疾冲了过去,翻掌就拍。 巴图的身形,极之灵活,他身子一闪,避开了那两人的掌击,横射向外,用力撞了出去,“砰”地一声,已被他撞中了一个人。 那人的身子一侧,向旁跌来,恰好跌向我。 巴图既然已动上了手,我心中对这四个人,固然害怕,可是也绝没有退缩之理! 那个人恰好向我跌来,这正给我一个机会,我身子一矮,头一低,用力一顶,撞向那人,将那人的身子,又撞得向后跌去。 他在向后跌出之际,双臂不由自主,扬了起来,这更给我以对付他的极好机会,一齐用力砍向他的肩头! 那家伙发出一下怪叫声,和他肩骨脱骱的声音,混在一起,听来惊心动魄! 他厉害的是铁砂掌功夫,肩头已脱了散,双臂不能挥动,自然不必再去怕他了,是以我连忙又转过身来。 可是,我才转了一半,肩头上便受了重重一击! 那一击的力道之大,实在难以形容,而这一击所给我的痛楚,也永远不会忘记,在那一刹间,只觉得我自己的肩头,像是突然离体而去。 要是我的肩头和左臂,索性离体而去,那或者倒也好了,可是它立即又回来了,但却是支离破碎地回来,令得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,都感到无可言喻的痛楚! 我喘著气,身了不由自主地打著转,眼前只看到一大群乱飞乱舞的金星。 我的右手还能挥动,我就那样盲目地挥著。 紧接著,第二击又来了。 第二击来得更重,是击向我另一肩头的,像是有一块一吨重的铁,在我的肩头上重重地撞了一下,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,发出自然而然的嗥叫声,我倒向后面,双手撑在地上,想挣扎著爬起来。 可是我双手在地上一撑的结果,却是整个人又跌向地下,在一阵剧烈的痛楚之中,我昏了过去。 我是在一阵冷笑声中醒过来的。 在我的神智已然半清醒之时,觉得出有一桶水,向我泼下。 我发出了呻吟声,然后才睁开眼来,我仍然在地上,那四个人在我面前,他们之中的两个,正在替其中的一个按穴推拿。 那一个,正是双肩受了我一击的那人。 而另一个,则正双手叉著腰,在对我作冷笑。 巴图呢?巴图在甚么地方?我立即看到了巴图,他还昏迷不醒,他的身子斜靠在墙上。 他的左半边面,可怕地肿了起来,而他的左臂骨,也显然折断。 我叹了一口气,只听得门打开的声音,“灵魂”又闯了进来,向巴图望了一眼︰“唔,你们下手太重了些。” 我的上半身,仍极其疼痛,但是我总算挣扎著站起,喘著气:“巴图受了重伤,必须得到医治。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会的,来人,将他抬出去,立即吩咐医生进行医治,同时,对他进行严格的监视。” 他一叫,立时有几个人走了进来,将仍然昏迷的巴图抬了出去。 “灵魂”冷冷地望著我︰“现在,你多少已得到了教训,是不是?” 我走前一步,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︰“如果你是说,这样一来,便可以令我屈服,或是可以使我害怕,那你就错了!” “灵魂”厉声道︰“你绝不是他们的敌手!” 我向那四人看了一眼,道︰“是的,但他们是四个人,以多敌小,在中国武术的传统之中,十分卑劣。” 那四个人面有怒色,我则缓缓地左右摇摆著身子,来增进我身子的血脉流通和减少痛楚,然后道︰“如果一对一,那么你就可以问刚才我击倒的那个人,谁的身手高!” 那人沉不住气,跨出了一步︰“首长,请批准我和他单独比试。” #奇#“灵魂”斜著眼望著我,道︰“有机会,不是现在!”他的面色突然一沉,道︰“卫斯理,要不要去看看奥斯?” #书#我几乎已不存在这希望了,但“灵魂”却反而向我提了出来,我忙道︰“自然我想见他!” “你不但要去见他,而且必须劝他!”“灵魂”强调地说著。 我虽然知道身在险境,但是我对“灵魂”仍然寸步不让,我道︰“劝不劝他,那得看我是不是愿意。” “灵魂”“哼”地一声︰“跟我来!” 我跟著他,走出了那间房间,在外面,停著两辆样子十分奇特的小车子,看来有点像游乐场中的汽车,“灵魂”叫我坐在前面的一辆,他自己则上了后一辆,突然之间,车子向前滑了出去。 车子向前滑出的速度,快到了极点,我根本来不及看清两旁的情形,车子已突然停止了。 车子停在一扇十分大的铁门之前,门前,站著一排卫兵。 我和“灵魂”一齐跨出车,两个军官奔了上来,向“灵魂”敬礼,然后,又扳下电闸,将门打开,“灵魂”道︰“进去!” 我向内走了进去,身后的门关上,当我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,门自动打了开来,那是一间囚室,而囚室中,奥斯正低头坐在床板上。 第十部︰只能再活四十小时 他双手托著头,根本没有发现我的来到,我吸了一口气,叫︰“奥斯!” 他陡地一震,抬起头来。 在他的脸上,现出不可相信的神色来︰“是你,你怎么来的?” “我来找你。” “唉,现在,变成两个失去自由的人了。” 我在他的身边,坐了下来︰“别太悲观。” 奥斯听了之后,神情似乎振作了一些,他压低了声音︰“你可知道,我见到他了?” 我一呆︰“谁?” “主席,他们的主席!”他的神色十分骇然,“他完了,他一定活不成了。”我也紧张地问道︰“他怎样?” “他受了幅射的灼伤,唉,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人的身子烂成这样子的,他的身子整个都完了,但他的头部,却还完好。” 我道︰“所以,他们要你将完好的主席的头,搬到另一个身体上?” 奥斯教授喘著气︰“是的,他们要我这样做,也唯有这样,主席才能继续活下去。” 我呆了半晌︰“活下去的,是不是主席呢?” 奥斯苦笑著︰“这就是我以前问过你的问题了,一只鞋子,如果换了鞋底……” 我们一齐相视苦笑,然后,我道︰“你答应了?” 奥斯不作声。 我又问道︰“照你的理论来说,你是医生,不论他是甚么人,你都有义务要挽救他的生命的,那你为甚么不答应呢?” 奥斯的身子,忽然发起抖来,他的声音也在发颤,他道︰“我……我看到了那个人。” 我呆了一呆︰“你又看到了甚么人?” “那个人,我不知道他叫甚么名字,但是我却看过他的健康检查报告,他的身体极其健康,几乎一点毛病也没有,就是他!” 我仍然不明白︰“那么,他究竟是甚么人?” 奥斯叹了一口气︰“他究竟是甚么人,那不重要,如果我进行手术,那么,他的身子,就会和主席的头连结起来  ” 我听到了这里,也不禁生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来︰“你……要将那个人的头,活生生地自他身上切下来?” 奥斯教授点了点头︰“是的,如果我  ” 我不等他讲完,便叫了起来︰“谋杀!” 奥斯教授望了我好一会,才道︰“卫,你用的这个字眼太旧了,旧的言语,已不能适应新的事实。在人们以前的言语范畴之中,将一个人的头从一个活人的身上切了下来,那一定是夺走了这个人的生命,是以定名为‘谋杀’,是不是?” 我道︰“当然是,现在不是一样?” 奥斯教授叹了一声︰“现在情形不大相同,现在,将一个活人的头切下来,却可以不造成死亡。既然没有死亡发生,那又怎算是谋杀?” 我陡然一呆,乍一听得奥斯这样讲,我还有点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。 但是我随即明白了。 我在那刹间,想起了那只猴子头! 教授的意思,十分容易明白︰一个人头,没有身子,一样可以活下去的。 这正如他所说,在他的行动中,根本没有死亡,那么,又何得称之为谋杀? 我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,因为我们现在要谈论著的事,是如此违反我们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观念! 过了好一会,我才有气无力的问道︰“那么,你终于答应他们了?” 可是教授却又摇了摇头︰“没有。” “为甚么?”我再问。 教授站了起来,来回踱著步,忽然,他定睛看著他自己的双手,自言自语︰“上帝的手可以创造生命,改变生命,我不是上帝,怎能这样做,Qī.shū.ωǎng.我怎能?” 我也斩钉截铁地道︰“是的,你不能!” 我却不想奥斯去挽救A区主席的性命。 他的承继者,未必不是一丘之貉,但是一个独裁者死了之后,内部必会引起一连串的内讧,在那种情形之下,至少要有好几年,他们不会威胁到世界和平。 也不要以为我是一个以保卫世界和平为已任的人,我当然不是那样的“伟人”,我只是替自己著想,我、巴图和奥斯教授三人,只有一线生存的希望,我以为这个希望,就是他们内部产生大混乱。教授震了一震,坐了下来︰“他的生命大约只有四十小时。‘灵魂’曾说,只要他一死,就用最残酷的方法对付我。” 我苦笑了一下︰“不但对付你,他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,但是我们仍不可答应,教授,你的失踪已然宣扬了开去,国际上会造成一种有力的声援,他们不敢将你怎样。” 教授摇头道︰“你错了,一份声明书发出,说我自愿留在A区。” 从奥斯教授的话中,我可以知晓他的心中乱得可以,不知道应该答应好,还是不答应好。 过了片该,他又道︰“‘灵魂’说,如果我的手术成功了,那么我立即就可以获得自由。” 我冷笑道︰“他的所谓自由,就是乾脆将你杀了。” 教授又再度默不作声,就在这时,囚室门打开,那四个铁砂掌的好手,又走了进来,最后进来的是“灵魂”。 “灵魂”充满怒意地向我望了一眼,先并不讲话,过了好一会,才道︰“你们全知道,我的权力极大,军队方面的许多将领,都对我心怀怨恨,但是,只要主席一日在世,他们都敢怒不敢言。” 我不知道他对我们讲出这样实情来,是甚么用意。“灵魂”停了半晌,才又道︰“也就是说,主席一死,整个特务系统,一定会在一次军事政变中垮下来的,也就是说,我完了。” “灵魂”又望了我片刻︰“两位,现在我对你们所说的,是真正的肺腑之言。我一直将主席重伤的消息瞒著,已瞒了三个多月,现在已瞒不住了,甚至已有谣言说主席逝世,我必须挽救主席的生命,如果不能,那么我就只好趁我还有权力之际,迅速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。” “灵魂”的面色铁青,他续道:“你们明白大规模战争的意欺么?那是核战争。” 我失声道︰“你疯了,你发动核子战争,必然遭到核子报复,那对你有甚么好处?” “有好处的,我准备接受核子报复,世界上一大半人,会因之死亡,核子战争无所谓战胜国和战败国,几天下来,残剩的人会迫不及待地想活下去,我当然不会死,而在那样的情形下也不会再有人来和我争权夺利。” “灵魂”的气息有些急促,他道︰“可是别以为我愿意这样,我必须这样做,我不能失去权力,不能落入政敌手中。教授,这全看你是不是肯动手术了!”奥斯教授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。“灵魂”又道︰“你不肯答应,无非是因为怕事成之后,我要灭口,但是你们只管放心,我根本不需要你们保守秘密!” 我冷笑道︰“你希望这消息传出去,说你们主席的头,是装在另一个人的身子上?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是的,你们几个人,知道这件事真正内情的,可以逢人便说,可以召开最大规模的记者招待会,宣布你们所知道的一切,但是我却仍然十分放心,因为绝不会有人相信你们所讲的话!” 我呆了一呆。 的确,“灵魂”讲得十分有理。 A区主席没有公开露面已有几个月了,在最近的半个月中,全世界有著各种各样的揣测。但是揣测,只不过是揣测而已。 如果日后,A区主席忽然又露面了,我们对人说,这个主席是人造的,他的身子被换去了,他剩下的只是头,仅仅一个头而已。 这样的话,有谁相信? 如果我们举行一个世界性的记者招待会,那我们所博得的,一定是一场哄笑,而且,我们一定会被视为神经病! “灵魂”看到我和奥斯都不出声,他才道︰“你们应该放心,你们该确信你们的安全不成问题,我再给你们三小时的时间去考虑。三小时后,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!” 他话一讲完,也不等我们的回答,便一挥手,由那四个高手簇拥著,走了出去。 而他一走出去之后,“砰”地一声响,囚室的门又已关上。 奥斯立即向我苦笑了一下︰“‘灵魂’的话,听来倒十分有理由。” 我看到奥斯的心已活动,我也无法否认“灵魂”的话,听来的确相当有道理。 奥斯又道︰“他说得对,他绝不能失去权力,如果他知道非失去权力不可,那么,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发动一场核子战争!”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,我只好道︰“可是,教授,你还得估计一点,那便是︰即使你答应了,但如果你的手术失败的话  ” 我讲到这里,便停了下来,望定了他。 奥斯教授又来回地踱起步来。 奥斯教授走了几步︰“灵魂曾给我看过名单,我觉得,在那些助手的帮助下,我的手术,几乎不可能失败。” 我叹了一口气︰“那么,教授,我只有一句话好说了︰祝你成功。” 奥斯苦笑了一下︰“卫,你不会以为我去挽救一个大独裁者的性命,是一件十分有违良心的事情吧?你会么?” 我缓缓地摇著头,我的动作十分缓慢,因为我的心头十分沉重,在那一刹间,我实在想起了太多事。然后,我才道︰“你说得对,‘灵魂’会作极其疯狂的垂死挣扎,你不得不去挽救那个大独裁者,可以说,也是挽救了世界上的一场浩劫。” 奥斯松了一口气︰“多谢你这样想,我请你不要离开我,我需要你给我精神上的支持。” 我苦笑道︰“这要看‘灵魂”的安排。” 我的话才一出口,便听得“灵魂”的声音,自屋角传了出来︰“我绝对可以使你们在一起,教授,你的决定聪明。卫斯理,你也证明了是聪明人!” “灵魂”的人并没有进来,他的声音,通过了隐藏的传声器传来。 我和教授,都不出声,接著,囚室的门打开,“灵魂”走了进来︰“教授,谢谢你肯帮忙,我立即便去召集你的助手,和准备一切,你要先休息一下?” 奥斯教授有点近乎粗暴地道︰“不要,甚么也不要,我只要酒,给我一瓶威士忌!” “灵魂”摇头︰“你即将进行一项最复杂的手术!” “那么,一杯也好,我需要酒!”奥斯高叫著。 “灵魂”没有再反对,他道︰“好的,那么,请两位跟我来。” 我们跟在他的后面,走出了囚室,我道︰“巴图的伤势怎样了?你的目的已达,他应该受到极其良好的待遇,才是道理。” “你放心,他的待遇一直极好。”“灵魂”带著这们来到了一具升降机之前,升降机又将我们带到了一间华丽得使人几乎难以相信的房间中。 “这是主席的休息室。”“灵魂”介绍著,一面拉动了一根有丝穗的叫人铃。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三十秒钟之后,就有两名俏丽的少女,在紫红的天鹅绒帷幕之后出现,“灵魂”吩咐道︰“两杯上好的威士忌,招待一级国宾。” 那两名少女立时退出,不一会,便推著酒车走进来,来到了我们的面前,替我们倒酒。这是两名极其美丽的少女,但是看到了她们,却使人想起了机器人,或是橱窗中的塑胶模特儿。因为她们虽然美丽,但是缺乏了人应有的生气。 教授举起杯子,一饮而尽,而且立时夺过了酒瓶,再倒了一杯。 “灵魂”也并不干涉他。他不断地通过一具小巧的无线电对话机下达命令。 在他下达的诸项命令之中,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的一项,他调了一师的特务部队,来固守七○三二地区,命令还特别提及,没有他的手令,即使是副主席,也不准通过! “灵魂”拥有如此的权力,但是他还是怕主席一旦归天,他的权力便会不保。 奥斯连尽了三杯酒,“灵魂”才将酒瓶自他的手中,夺了下来︰“一切全准备好了。” 他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︰“我们已答应那人,在你施行手术之后,一有适当的身体,便将他的头搬过去,他表示自己的身体,能和主席伟大的头部连在一起,而感到极大的荣幸!” 奥斯站起身来。 “灵魂”又道︰“手术要进行多久?” “至少要三十小时。” “那么,多久可以复原?” 奥斯教授道︰“如果没有意外,四十天左右,和常人一般无异。” “灵魂”吸了一口气︰“你必须成功!教授,你必须成功。” 教授冷冷地道︰“别以为我想失败!” “灵魂”向外走去,我们在后面跟著。 在经过了一条迂回曲折,又长得使人有点觉得不耐烦的甬道之后,我们终于来到了一扇门前,推开了那扇门,我们置身在一个极其宏伟美丽的大厅中。 这个大厅,我一点也不陌生,因为A区主席,经常在这个大厅中召集部下训话和接见国宾。 穿过了宏伟的大厅,来到了另一个走廊,从这个走廊,可以望到“王宫”的大门。 而这时,“王宫”的大门口,显然正有不平常的争执发生。 四辆满载军人的卡车,停在“王宫”的门口。车上的军人穿著另一种制服。在那四辆卡车之旁是许多穿著禁卫军制服的军人。 禁卫军显然是在对那四辆卡车上的军人,作一种包围,但是双方都还没有动作,而且,也都保持著沉默,只有一个沙哑的声音,在大声叫嚷著。 发出那嘶哑的叫声的,穿著金碧辉煌的将军制服。 气氛紧张,连距离大门还有数十码的我们,也可以感觉到。“灵魂”才一出现,便有几个高级禁卫军军官,向他奔了过来,一位上校举手敬礼︰“报告首长,空军司令要谒见主席。” “灵魂”的面色,十分难看,但是仍然镇定︰“召集第一○○一部队。” 那上校沉声道︰“已经召集了。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好,你做得很好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又向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,我和奥斯跟在他的后面,当我们离开大门口,还有二十码左右之际,正在对两名禁卫军军官大声嚷叫的空军司令,便住了声。 他一住了声,气氛便变得更紧张。 第十一部︰秘密医院 每一个人都屏住了气息,那空军司令是一位上将,身形高大,但是他对矮小的“灵魂”,却十分忌惮。 “灵魂”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,是以当空军司令的声音静下来以后,他向外走去的脚步,反倒慢了下来。 而就在就时,一阵汽车声传来,有六七辆汽车,在王宫面前停下,先从那些汽车中出来的,是十来个卫兵。 后来,便是另外两个穿著将军制服的人,和几个神情严肃的官员。 直到看到了那些人,“灵魂”的脚步才加快了,他一面向前走著,一面大声道︰“陆军司令,你可有奉主席的召唤。” 一位才从汽车中下来的将军,在卫兵的簇拥下,加快了脚步,来到了王宫门前,他和“灵魂”相遇,伸手和“灵魂”握了握︰“没有,但是一○○一部队出动了,我身为司令官,当然要赶来现场的!” “灵魂”点头道︰“很好!” 他立即又转向另一位将军,和那几个官员,脸上故意装出一副讶异的神色来︰“咦,作甚么?主席发出召开国务会议的命令?” 那几个人的神色,相当尴尬,他们还未曾回答,空军司令便已大声嚷道︰“我们要见主席!” “灵魂”赶到门口,才只不过短短的两三分钟,但是我已然看出他处事的精明和厉害了,他竟直到此时,才望向空军司令! 而空军司令,分明是这件事中的要角! “灵魂”一面望向海军司令,一面冷笑著︰“各位,政体改变了吗?” 陆军司令大声道︰“没有!” 他显然站在“灵魂”这一边,而且他的话也十分有力,有两个官员(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宣传部长)也齐声道︰“没……没……没有。” “灵魂”冷冷地道︰“那么,未奉主席的召唤,空军司令,你有甚么权要见主席?” 空军司令的面色变了一变,“灵魂”根本不给他有讲话的机会,立时又疾声道︰“而且,你还带了四车军队来,目的是甚么?想发动军事政变?” 空军司令的额上,冒出了汗来,他大声道︰“车中全是优秀军官和优秀战士,主席必须亲自颁发奖章。” “你有接到命令?” “没有,可是,”空军司令变得更大声︰“我们是主席的部属,我们拥戴他,我们要见他。” 在接著赶到的人中,一定有人是空军司令事先约定前来的,但这时,却没有人出声。 “灵魂”冷笑著︰“空军授勋,挪后些日子,那算得甚么?” 空军司令四面望著︰“我要见他,我一定要见他,你不能处置我。” “没有人要处置你。”“灵魂”将他的声音,放得十分柔和︰“可是,你应该休息一下,紧张的国防工作使你失常!” 在空军司令身后的四名空军军官,立时拔出了枪来,可是,他们的枪才一拔出,“砰砰砰砰”四下枪响过处,四名空军军官,一齐倒在血泊之中了。 “灵魂”来到了空军司令身前,一伸手,将空军司令的佩枪摘了下来道︰“你应该休息了,真的,你需要休息!” 空军司令的脸色灰白,正在这时,另一名军官拿著一叠文件,奔了过来,奔到了“灵魂”之前︰“首长,这是全国空军基地政治人员的报告。” “灵魂”打开文件夹,翻阅了一下,又摇著头︰“司令,请跟这位上校去吧!” 一名上校立时走了过来,和四名禁卫军,一齐拥著空军司令,走进了王宫。 当空军司令在我的身边经过的时候,我知道,从此之后,我将再也见不到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了。 而“灵魂”则若无其事地道︰“各位请回去,据我知道,主席不想见任何人,在短期内,他绝不会见任何人,他正在处理一件极伟大的工作!” 他讲完之后,也不理会这些大官和将军,便邀我们上车,那是一辆极华丽的车子,转眼之间,便已在街上风驰电掣,向前驶出,“灵魂”到这时,才道︰“你们看到了?” 我点头道︰“我看到了,但是,不到十分钟,你就平定了一项叛变。” “灵魂”忽然叹了一口气︰“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,你也不能体会,刚才,我的生和死,实在只是一线之隔。” 奥斯教授冷冷地道︰“任何人的生和死,都只是一线之隔。”“灵魂”苦笑道︰“并不尽然,我的处境特别凶险,刚才陆军司令站在我一边,但是我如果继续不让他们看到主席,那么,或许陆军司令便不会站在我的一边了。” 我笑道︰“你何以肯定他们不会叛变主席?” “那倒可以放心,一切的大权,全操在他的手中,而且,他已成了一个不可推翻的偶像了。” 我和奥斯互望了一眼,并没有再出声,“灵魂”也大有疲惫地闭上眼睛。 车子在向前飞驶著,街道仍然是整洁而冷清,看来像是一幕幕巨大的电影布景。 我注意著两旁军队的数量,在转过了一个弯,车子驶进了一条两旁全是大树的笔直大道之后,两旁站岗的军队,多了起来,士兵远比两旁的树木为多。 “灵魂”的车子直驶向前,最后,到了一个检查站之前,好几个高级军官一起奔过来,向“灵魂”行礼,一个军官报告道︰“首长,一切都照你的命令,没有人曾接近过这里。” “灵魂”冷冷地道︰“通过国家安全局,宣布为了特殊的国防原因,这里在连续的几个月中,将成为禁区,任何人不得接近,空军副司令的电话接通了么?” 另一个军官忙道︰“他等你许久了!” “灵魂”伸出手,那军官一招手,另一名低级军官连忙捧了一具电话过来,“灵魂”抓起电话,便道︰“伦将军,恭喜你,你升职为空军司令了。” 电话的那边,传来了一连串感激的声音。 “命令由主席亲自签署,”灵魂继续道︰“过两天,便可以向全世界发表,祝你好运!” “灵魂”放下了电话,挥了挥手,车子又继续向前驶出去。 我看看这种情形,忽然想起一句话来,现在我知道“挟天子以令诸侯”是怎么一回事了。 刚才“灵魂”说将副司令升为司令的命令,由主席签署,那是十足的鬼话,我到了这时,总算明白“灵魂”何以这样不想主席死去的原因! 主席实在不能死,主席一死,他甚么都完,他将成为一个一无作用的人! 在我这样想著的时候,一幢极宏伟的、纯白的建筑物,已出现在眼前。 那条笔直的路,直趋向那幢建筑物,而那幢建筑物,造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谷之内。我可以清晰地看到,在山城上有著高射炮基地。 而那建筑物之前,整列整列的士兵,全在作战状态中。 我从来也未曾看到一幢建筑物,受到如此严密的保护,当车子渐渐驶近之际,奥斯低声道︰“他就在这里,上次我就在这里见到他。” 我自然知道奥斯口中的“他”是指甚么人而言,在这样的情形下,我也不禁紧张起来。 当车子来到了离建筑物约有六十码之际,有一个检查哨站,我们所乘的车子,在检查站前,慢了一慢,在检查站前的几名军官和士兵,一起举枪为礼,一名少校挥手,示意车子通过。 车子驶过了检查站,但是“灵魂”立时道︰“停车!” 他的车子一停,几名军官一起奔了过来。 “灵魂”冷冷地道︰“这个检查站,是谁负责的?” “报告首长,是我!”那少校立正,敬礼。 “灵魂”接著道︰“你被捕了,罪名是失职!” 那少校举起的手,还未曾落下来,一听得“灵魂”这样说,整个人都呆住了,脸色变得比灰还白,“灵魂”的六名卫士中的两个,立时从车上跳了下来,执住了那少校的双臂。 其余的军官,全部面无人色。 “灵魂”厉声道︰“任何人要通过这个岗站;都需要检验特别通行证,何以你拒不执行我的命令?” 那少校争辩道︰“可是……可是通过岗站的是你,是你啊!” “你是个地道的蠢猪,刚才车速是每小时三十哩,现代的易容术和化装术,要造成一个和我一样的人,轻而易举,你就能不凭特种证件,肯定是我么?” 那少校的身子开始发起抖来,在“灵魂”如此严厉的责斥之下,他无话可说。 而他身上的佩枪,也早已被“灵魂”的卫士缴下,一小队禁卫队员,跑步赶到,将那位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少校带走了! 如果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,我一定要替那位少校不值了,但是在半小时之前,我刚看到空军司令的下场,也和那少校一样,我的心中,当然也不会有甚么震惊之感了! “灵魂”又向其余几名军官望了一眼︰“复述命令。” 那几个军官,立时像机器人一样地立正,齐声道︰“任何人想通过,都必须呈验持种证件!” 一个上尉,想是想出人投地,在讲完之后,踏前一步︰“首长,请你将证件交给我,用特种紫外光来检验。”他上面说,一面伸出手来。 可是,“灵魂”却自车中伸出手去,“叭”地一声,在那上尉的脸上,打了一个耳光,骂道︰“你是另一只蠢猪,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?” 那上尉僵立在那时,一动也不敢动。 我真替那个年轻人难过,他怎样才能使自己再开始动,我不知道,因为车子已然立时向前驶了出去,在建筑物前,停了下来。 我们一齐下了车,由“灵魂”带著走进去。才一进大门,我就闻到了一股医院特有的气味。 这当然是一座医院! 医院中看不到医护人员,到处全站著禁卫军,我们直来到了升降机前,“灵魂”才对教授道︰“有关人员全在会议室中等候,希望手术可以立即进行。” 奥斯教授搓著手︰“在会议室中的专家,和你提供给我的名单一样?” “是的,都是第一流的外科医生!” 我忽然问道︰“你的意思,他们在事后,也安全?” “灵魂”冷冷地道︰“你问得太多了,而且,我想,你也不必参加他们的会议,对么?” 我在“灵魂”那种阴森可怕的语调中,有十分不祥的预感,我立即伸手踫奥斯教授,意思是想奥斯教授坚持要我参加他们的会议,由于“灵魂”需依靠莫斯教授,是以我和教授在一起的话,至少暂时安全。但是,或者是由于奥斯此时的精神,已然在极其紧张的状态之中,又或者他并不是过惯冒险生活的人,没有足够的机警来体会我踫他的意思。 他只是回头向我略望了一眼,继续向前走去。 “灵魂”却反而已看出我的用意了。 他对我发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阴笑,向他身后的两个卫士挥了挥手。 那两个卫士一定跟随著“灵魂”许多年,“灵魂”一挥手,那两人便已知道甚么意思,立时踏前一步,一左一右,将我挟往。 我想张口大叫,但是“灵魂”却已先我一步︰“教授,你即将参加会议,而且立时要施付手术,我和卫斯理都不来打扰了,请你直向前去,你看到前面的那位老者了么?他便是我们医院的院长。” 那时,那位医院的院长,已向前迎了上来,奥斯不知是不是曾和他相见过,但是至少,他们相互慕名己久。 是以,他们相见的情形,十分融洽,而且,他们两人立时走进了会议室之中。 “灵魂”望著关上的会议室门,长长吁了一口气,转过头来,他的脸上,有著十分轻松的神情,他向我一笑︰“你看,不论你如何破坏,我的计划还是成功了!” 他这样讲,令得我感到十分气愤。 可是他却还不知足︰“现在,你该明白了?没有人可以阻挡我,我将永远维持我的权势,没有人可以胜过我。” 我冷笑一下︰“如果手术失败了呢?你忘记你求教授动手的时候那副可怜相了?” “灵魂”脸上得意的神情,立时消失,他恶狠狠地望著我︰“每一个人都有不喜欢人家提起的事情,一个聪明或是有教养的人,就不会故意提起!” 我明知我这时的处境,极其不妙,我完全在“灵魂”的势力范围之内,但是我的脾气,却又逼得我非去顶撞他不可。 我突然笑了起来︰“这就是所谓怕人揭烂疮疤!事实上,你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丑,一个影子,想想看,如果你主人的头部,不能移植到另一个人的身上,那会出现甚么结果,你想想看!” 震惊和愤怒,令得他的动作粗野起来,他发出极难听的咒骂声,一个箭步,向我直窜过来,举手便掴! “灵魂”的身形,十分矮小,以至于他若是想打一个正常身材的人的耳光,手臂便必须伸得十分直。而为了表示他的权势,或是掩饰他身形矮小的自卑感,他特别喜欢打别人的耳光。 我自然不会被他打中,在他恶狠狠地向前扑过来之际,我向后一仰,一翻手,五指如钩,已然将他的手腕拿住。 我一擒住了他,他立时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,他一面用力地挣扎著,一面发出了可怕的怪叫声,他的几个卫士,立时向前冲了过来。 但是我的左手扭住了他的右臂,右手早已将他腰际的佩枪,拔了出来。 当我开始注意他那特大的佩枪之际,我还只当那是一种威力特强的德国车用手枪,但是,当我这时,将这柄枪抢到手中之际,我不禁大喜过望! 那是一柄火箭枪,它可以发射九枚强力的火箭,那么一件有用的武器,落到了我的手中,那无论如何,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! 我一拔枪在手,便立时扬了扬。 可是我的动作,却并不能喝阻“灵魂”的卫士,他们仍然向前扑来,六人绕到了我的身后,已然将我围住,我只得将火箭枪对准了“灵魂”︰“你想想,如果我发射,会有甚么结果?” “灵魂”厉声道︰“你将成为蜂巢!” 我“哈哈”笑了起来︰“首先,你的上半身消失,而且,也没有甚么手术可以使你复活,你将死不得全尸!” “灵魂”不出声,我道︰“下命令叫你的卫士退后!” “灵魂”喘了口气,挥手道︰“好,你们退后去,你们退后去。” 那六个卫士简直不是人,而是听从命令的机器,“灵魂”一挥手,他们便一齐退了开去,我一看到我身后已没有人,便拉著“灵魂”,疾退出去,那是一条走廊,我迅速地穿到了走廊的另一端,转进了另一条走廊之中。 我一转了过去,那六名卫士,看不到我,我回头看去,那走廊中还有十几名士兵站著,但是那十几名士兵,显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。 我这时的念头︰我必须逃出去,必须!因为我感到“灵魂”不可能会放我安全离去! 我在想的,只是我如何离去。 我是不是应该一直带著“灵魂”呢?看来我应该这样,因为这样的话,我就可以有恃无恐。 但是如果我这样的话,我却又将成为无数军警追捕的目标,这当然不是好办法! 我拉著“灵魂”,又向前走出了几步,旋开了一扇门,那是一间杂物储藏室,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使自己镇定下来。 “灵魂”沉声道︰“你没有机会,你一点机会也没有,绝对没有!” 我本来也感到自己的机会,微乎其微,但是人家这样讲我,我却不服气,我回答道︰“我的机会太多了,灵魂先生,在这所医院中的所有人,一定都奉到命令,保持纪律,维持肃静,你的卫士虽然知道你被掳了,但是他们也必然不敢通知军警,这件事传出去,会影响你的政治生命。”第十二部 只剩下头部活著 “灵魂”面色难看,一声不出。 我笑了起来︰“所以我有极大的机会逃出去!” 我一讲完这句话,便立即扬起了我手中的火箭枪来,将枪柄重重地敲在他的后脑上。他的身子像是浸了水的油条一样软下来。 我伸手在他的衣袋中摸索著,找到一本蓝色的小本子,那小本子只有几页空白的硬纸,看来没有甚么用处。 但是,正当我想将之顺手弃去之际,我想起“灵魂”在医院门口作威作福时,曾提及时出医院的人,都必须呈验一种由紫外线检查的特别证件,我相信这就是了,于是收了起来。 我又在他的身边,取到了另一些有用的东西,和相当数量的钱钞,然后,我在他的后脑上,再加上一击,我估计这两击,他至少要昏迷三小时之久! 我将他塞进了一大堆待洗的脏床单之中,在那里,不会有甚么人发现他。 然后,我将那扇门打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,一看之下,我不禁吃了一惊,只见那六个卫士中的两个,背对著我,就站在门前! 他们显然在秘密地寻找著“灵魂”。 我连忙将门轻轻的关上,这种情形,虽然令我吓了一跳,但是却也使我十分欣庆,因为正如我所料,那六个卫士,并不敢将事情闹得全院皆知! 我将门关上之后,又将之锁上,然后,后退了几步,踏在杂物上,攀上了一扇气窗。 那气窗是通向另一边走廊的,那条走廊十分短,尽头处是一扇门,而在那走廊的口子上,却竖著一块警告牌,上面写著︰任何人不经特别准许,不准接近。 在那块警告牌之前,有两名手持卡宾枪的兵士守卫著,他们离我,最多不过四码。 但是,他们是背对著我而立的。 而且,他们只是站著一动不动,我等了约两分钟,便开始行动。 我的身子,慢慢地从气窗中挤出来。 我必须十分小心,小心到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的程度,身子几乎一寸一寸地从那气窗之中挤出去,等到我的身子,终于全挤出了气窗,我的左手拉住了气窗,然后,手一松,身子向下沉。 在将要落地之际,我身子屈了一屈,落地时的弹性增加,没有声音发出。 那两位士兵,仍然背对著我,站著不动。 我面对著他们,向后一步一步地退去,那条走廊只不过十码长,我很快便退到了尽头的那扇门前,我反手握住了门球,轻轻地旋转著。 那门居然没有锁,我轻轻地旋著,已将门旋开了! 我连忙推开门,闪身进去,又将门关上,总算逃过了那两个卫兵,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到了甚么地方,但是我却至少已独自一个人,可以仔细考虑一下逃亡计划了! 然而,就在这时,我的身后,忽然响起讲话声。 我还未曾转过身来,心中以为暂时安全,背后忽然有人讲话,我的狼狈可想而知。 一时之间,我几乎僵住了,连转身也在所不能! 而在我身后发出的声音,却以一种十分不耐烦的声调道︰“甚么时候开始,我还要等多久?” 等我定下神来,听得他讲的是这两句话,不禁呆了一呆,因为,我实在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。 而那人却一直在重复著这两句话,他不住地在问我︰“我要等到甚么时候?” 我缓缓地转过头来,那是一间陈设十分简单的房间。 那房间几乎可以说没有窗子,光线相当幽暗,它只有四扇五寸高,三寸宽的气窗。 那个和我讲话的人,他坐在一张单人床上。他虽然坐著,但是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。 他穿著一件病人穿的白衣服,头剃得精光,连眉毛也全剃光! 一个头发和眉毛全剃得精光的人,看起来自然十分滑稽,我望向他,他也似乎觉得有点不对。 我们两人对望了片刻,我拚命在想︰这人是谁?他是甚么身份? 但是我却想不出他是谁来,然而他既然是住在守卫森严,非经特别许可,不准擅入的地方,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。 然而,从这间房间的陈设,以及他所享受的待遇来看,他显然又不是受重视的人物! 我正想出声相询时,他已然道︰“你,你是谁,你不是医生,是不是?” 我摇了摇头︰“我不是医生。” 那人叹了一口气︰“原来还没有开始,还要我再等下去?” 他一面说著,一面脸上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来。我心中的好奇心实在到了极点,是以我忍不住的问道︰“你是在等  ” 我只问了四个字,便突然停了下来。因为我发现那个人精神恍惚,根本没有集中精神来听我的讲话。 接著,他伸手在摸他自己的脖子,在不断地摸著,而也在那一刹间,我的心头陡地一亮,我完全明白他是甚么人了!他就是“那个人”! 他的头将被切下来,他的身体,经由手术和主席的头连结在一起,供给主席的头部以继续活下去的力量。 而他自己,则将只剩下一个头,而失去了他的身体! 一想到这一点,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,我向前走了两步,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之上,他像是触电也似地抬起头来望著我。 我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,因为我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,我问他道︰“你等得有点不耐烦,心急了,是不是?” 他却连忙否认︰“不,不。” 我苦笑了一下,指著他的头,又指著他的身子︰“你是自愿的么?” 他又道︰“当然,是我…………自愿的。” 我叹了一声︰“那么,你知道你自己将只剩下甚么?” 那人的面色,在阴暗的光线下,变得可怕地苍白,他道︰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……但是首长说,我还会活著,是么?我还会活著!” 我在刹那间,实在不知道讲些甚么才好,我的喉间,像是有一大团泥堵著。 我呆了好久,才道︰“是的,你将活著,这一点我倒可以保证。” 我的确是可以保证的,因为我看到过那只独立生活的猴子头。 那人松了一口气,我立时又道︰“但是,只剩下头,活著,又有甚么用呢?” 他喘起气来︰“那总比死好,我实在不想死,我真的不想死!” 我摇头道︰“你的想法不对,你如果不想死,你大可不答应这件事,你若是不答应这件事,我想他们是不能将你怎样的。” 他吃惊地望著我,像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一样,然后,他突然问道︰“你,你是甚么人?” 我道︰“我是一个外来者。” 他的身子在发抖,但是他终于强自镇定了下来,道︰“你怎样进来找到我的?据我所知,我受著极严密的保护。” 我摇头道︰“这讲起来太长了,你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。” 他突然笑了起来︰“你的问题太天真了,身体强壮,条件适合的人,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,我如果不是‘自愿’的话,我就会立时被枪决,而直到有人‘自愿’为止。” 他说完了之后,又低下头去。 他的确是一个十分强壮的人,但是他这时低头坐在床沿的样子,却使我联想起一只颈际的毛已被拔去,而另一旁又有一锅滚水准备著的鸡! 我道︰“那么你准备接受这种悲惨的命运?” 那人摊了摊手︰“还有甚么别的办法?” 我不说话,他也不再作声,房间中突然静了下来,我的心中,突然起了一个怪异的念头,这个人虽然被严密地看守著,但是,似乎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究竟是甚么人,而且,当一个人的头发和眉毛,全剃去之后,每个人的容貌,看来都十分接近。 那人和我,本就有三分相似,如果我也将头发眉毛,一齐剃去,那么,我就可以变得看来和他十分相似。现在,我无法逃出去,只有一个办法,可使我脱险︰冒充他! 这种逃亡的方法,有点像“基度山恩仇记”中的逃狱法,危险,但也是唯一方法。 奥斯教授和专家们开完了会后,自然首先要将那个人的头切下来,他会被带离这间房间,放在床上推出去,在推他出去之时,如果我冒充他的话,有机会逃走! 我想了约三分钟,才问道︰“你的头发和眉毛,剃得如此乾净,有人天天来替你剃?” “不,”那人摇著头︰“我自己动手,已将近三个月了,我没有别的事好做,我每天都不断地剃著头发、眉毛和胡子,他们吩咐我这样做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指著另一扇半开著的门。 那扇门既是半开著的,我自然早已注意到,门内是一间浴室。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,他剃头的工具,就在那间浴室之内,我向他走近一步,突然之间,我一拳击向他的头部,他的身子向后一仰,我倒未曾料到他个子那么大的,却是如此容易被击倒! 当他的身子向后一仰之后,我立时提起他的身子来,这时他已昏过去了! 我又补击了一拳,然后,迅速的除下他身上的那件白衣服来,换在我自己的身上,又将他的身子,塞进了那张单人床下。 我冲进了浴室,在不到十分钟之内,就将我自己的头发、眉毛剃了个精光,当我照著镜子的时候,我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! 因为我看来和那人太相似了! 我知道,由奥斯教授主持的会议,既然已开始在举行,那么,我也不必等太久,一定会有人来找我的。 我估计没错,只等了四十分钟,便有脚步声传来,我坐在床沿上不动,尽力摹仿著那人的姿势。房门未被敲打,便被推了进来。 我学自那人的声音︰“我还要等多久?” 进来的四名医生,走在第二位的,居然是奥斯,在那一刹那间,我真怕奥斯认出了我来,但是他并没有认出我,他直来到我的面前,奇*|*书^|^网替我作了简单的检查。 我的手中一直握著那柄火箭枪,那件白衣服十分宽敞,即使在奥斯教授替我检查之际,我要隐藏那柄火箭枪,也不是难事。 我并没有出声,因为这时,我自己的心中,也十分混乱,我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行动方针。 现在,我当然已可以破坏“灵魂”所安排的一切,但是,破坏了这一切之后,必然引起可怕的结果,包括“灵魂”所威胁的,发动核子战争在内。 奥斯检查了我十分钟左右︰“这是一个完美的身体,我可以做得成。” 和他同行的三位医生道︰“那么,可以开始了。” 奥斯教授道︰“是的,通知冷藏系统准备,我们先要将他的体温,冷到冰点以下,然后,才可以取得他完美的身体,主席的身子同样要冷藏,一切都将在低温中进行。各位,我需要你们通力合作!” 一听得奥斯这样讲,我吓了一跳,看来如今的形势,逼得我非采取行动不可了,因为如果我的身子被送进了冷藏系统之后,那么,不会有反抗的能力!到了我失去了反抗能力之后,我的头会被切下来,我的身体会被奥斯超凡的手术,去和主席的头连在一起! 我连忙向屋中退了一步,也许由于我的神色十分紧张,因之一位医生道︰“对他加强守卫,你看,他的神情显得他情绪不稳定!” 另一位医生立时用一具无线电对讲机下了一个命令︰“快派八名卫士来。” 几乎只是半分钟内的事情,在那半分钟之内,我还没有想出应该怎样办来,八名士兵已然来了。 这时,这极其后悔,刚才为甚么不乾脆杀了“灵魂”! 在事情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,如果还在后悔已经做错了事,那么,就会吃亏了。 当时我的情形,就是这样,在我后悔之际,两名士兵强有力的手臂,已然勾住了我的手臂,接著,几乎是突如其来地,一名医生突然向我注射了一针,那名医生动作极快,注射针在我的手臂上插了一插,立时拔了出来。 在我瞪目不知所对之际,那医生已然道︰“好了,没有事了,在以后的几小时中,你甚么感觉也不会有,但是却仍是清醒的,手术需在你脑子活动不停止的情形下进行,不然,你的脑子便不能再活动,一切全是你自愿的,你不必太紧张。” 我想张口大叫,说明我不是他们早经选定的换头人,但是,当我想这样叫的时候,药力已经发作,我身子的知觉消失。 我像是头部已被切下来一样,根本不感到了身子的存在  虽然还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子。 我已没有讲话的能力,但是脑子十分清醒,清楚地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︰将被送入冷藏库,将被切下头来! 我额上的汗,不由自主,涔涔而出。一名医生替我抹著,另一名医生叫道︰“奥斯教授,你看!” 奥斯教授转过头来,皱著眉头望定了我,又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︰“你放心,你的头会一直活著,直到你找到一个新身体为止,你绝不会死,也绝不会有甚么痛苦。” 奥斯教授又道︰“你紧张,只是害了你自己,手术有一丝一毫错误,你就一定活不成!” 我心中苦笑,本来以为扮成了那个换头人,可以使我有机会混出去。 可是谁想得到结果却是这样! 我怎么办?我怎么办? 不论为人何等机智,这时也一筹莫展,而且,就算我有了办法,也难以付诸实行,因为我根本不能动! 我宁愿一无知觉,那么,当我恢复知觉时,就算发现我的身子已经不见,也只好接受既成的事实! 如今,我却清醒地一步一步接近那可怕的事实。 活动担架床推了过来,我被抬起,放在担架床上,两个人推著,向前走去,我躺在担架床上,拚命挣扎,这是我的生死关头,只要一被推进了冷藏系统,那就完了! 可是不论我想出多么大的力道,我却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略动一动,即使是手指,也一动都不能动。 我唯一可做的事,便是睁大著眼,眼看著我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,一直来到了一扇漆有红色的字的门前,略停了一停。 在那扇门上,红漆写成的字,我看在眼中,更是触目惊心︰“冷藏库”! 那扇门一打开,一股寒气,扑面而来,而我全身汗出如浆,是以这股寒气袭了过来,更加令我觉得寒冷,身子不自由主发起颤来。 一个医生来到了我的身边,用毛巾抹著我头上的汗︰“开始时,会因为寒冷而感到极度的痛苦,可以放心,我们会替你注射丧失感觉的麻醉剂,而且,在摄氏零下十度以下,人体对温度的再低降,也不会有敏锐的反应。” 我拼命转动著眼珠,希望那医生可以明白我是竭力想表达些甚么。我的眼球,已是我的身子所能动的唯一地方了。 但是,那医生似乎一点也未曾放在心上,他替我抹了抹汗,便要走了开去。 也就在这时,奥斯走了过来,问道︰“他的情形可好么?” 那医生道︰“不住地出汗。” 奥斯“噢”地一声︰“他的心情太过紧张,实在难免。” 在奥斯的身后,另有一人接口道︰“教授,他神情紧张,会影响手术进行?” 一听到声音,我更是一呆。 那是“灵魂”的声音! 原来“灵魂”已被他们找到了! 奥斯沉声道︰“有影响,但不会十分大。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教授,你这次手术,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,你何不将他全身麻醉后进行手术?” “假如那样,”奥斯回答道︰“他就会死。” “灵魂”有点怒意,他叫道︰“就让他死去好了,只要手术进行得完美就是!” 奥斯的脸,立即涨得通红︰“你这话是甚么意思?我是一个医生,你认为我是甚么人?是一个刽子手?还是一个谋杀犯?” “灵魂”道︰“可是他……你看他!” 我可以看到“灵魂”的手指,直指我的额头上来,奥斯教授这时,也向我望了过来,我再度拼命动著我的眼珠。 奥斯教授愕了一愕,他像是发现了有甚么不妥了,他皱起了眉,然后挥手道︰“你们全出去,我要和他单独相对片刻。” “灵魂”立即叫了起来︰“你要把握每一分钟的时问,你  ”第十三部:变成了换头人 奥斯打断他的话︰“我会把握每一分钟的,而且,我要使这项手术,变得完美绝伦!” “灵魂”和另外一个医生,以及还有几个人,走了出去,奥斯将担架车推到了一张椅子之前,他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。 然后,只听得他道︰“你别紧张,紧张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,你所受的痛苦,不会比进行一次普通的手术更甚!” 唉,他还没有认出是我!他还在不住地安慰我。 我拚命地转动著眼珠,我相信有好几次,我的眼珠翻得太高,以致我的眼眶中只是一片空白了。 那种怪异的样子,当然会引起奥斯的注意的。 奥斯叹了一声︰“你有甚么话要说?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,绝不容许你反悔的了,你可以活下去,我向你保证。” 我仍然转动著眼珠,奥斯伸手,将我的眼皮合上。 这真是要了我的命了,因为我的眼皮,一被合上,我便没有力道再睁开来,我连转动眼珠示意这一点,也做不到了! 唉,奥斯啊奥斯,你难道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我来么?难道到了手术床上,你也照样动手? 我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,我的一生从来未曾有过如此可怕的经历,试想,神智清醒地等著人家将你的头切下来,而且,其结果还不是死亡,而是继续地活下去! 这实在是一想起来便令人战栗的事! 我虽然没有气力运动身子的任何部分,但是我却在不受控制地发著抖。 我觉出奥斯的双手,在我的身上,轻轻的按著,那当然是想令我镇定下来。 这时,我的心中,又不禁产生了一线希望。 因为“灵魂”的那柄火箭枪,仍然紧握在我的手中。如果奥斯教授一踫到了这柄火箭枪,那么,他一定会大吃一惊,而且,也会想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就算他想不起那是怎么一回事,那么,我只求他向我多看几眼,他一定可以认出我是谁来,他会救我!我宁愿被“灵魂”投进黑牢之中,也不愿活著看到自己的身体和头部分离! 奥斯的双手,按在我的肩头上,然后,顺著我的双臂下移,我的心狂跳,希望他的手动得快些,并且不要半途停止。 我的希望,终于成了事实! 当奥斯教授的左手,踫到了我右手中所握的枪之际,我觉出他震了一震。 接著,我又觉出,他掀开了盖在我身上的床单,拉开了那件白袍,他一定已看到那柄火箭枪了,我可以获救了,我可以获救了! 可是,正当我心中狂喜地呼唤之际,我却听到了奥斯自言自语的声音。 我听得他道︰“可怜,竟然想到了自杀,你会活下去,而且,我也一定可以找到合适你的身体,你可以活下去。” 他一面说,一面轻而易举地扳开了我的手指,将火箭枪取走了! 我的心中,像是被冰水过了一样的冷,我不知用了多少难听的话来咒骂奥斯,他是一头蠢猪,比狗还蠢,他竟不看看那是一支甚么枪,也不想想,一个要被人切头的人,怎样有可能得到这样一柄枪的,他也不向我多瞧几眼! 我心中唯一的希望幻灭了,难过、惊骇,难以形容。 我想他大概是在犹豫如何处置那柄火箭枪,我也无法估计已过了多少时间,才听得奥斯叫道︰“可以进来了。” 一听得那句话,我的身子比冰还冷了。 那等于是在宣判我已经完了,不再有任何机会,头要和身子分离! 接著,我听得脚步声、开门声,以及担架床被推动时的声音,我又被推向前去,奥斯教授和几个医生,跟在我的后面,在讨论我的情形。 我简直已丧失了集中精神去听取他们谈话的能力,在我听来,他们的交谈,就像有数十头蜜蜂,正在我耳际嗡嗡地绕著飞。 所有的话中,我只听清楚了一句,那便是奥斯说我的精神不怎么稳定,但是他又说那不要紧,手术可以依时进行。 当担架床又再度停下来之际,我的神智,略为清醒了些,在那时,我又听到了“灵魂”的声音。那的确是“灵魂”的声音。但是或许是我那时的心情,太异乎寻常,是以我听来觉得“灵魂”的声音,十分异样,说不出来的怪异。 “灵魂”是对谁在说话?是对我么?大抵是对我在讲话了,他道︰“别紧张,教授说过,他一定能成功,你可以继续活下去的。” 继续活下去,继续活下去,这句话我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,可是却没有人知道,我宁愿不要活下去,我宁愿死去,也比活著只有一个头好些! 可是有谁知道这一点呢?我想大声叫出来,但是我却连张开口的气力都没有! “灵魂”还在不断地重复那几句话,我也不知道何以“灵魂”忽然对一个微不足道的“换头人”,表示起那样的关心。 在那样的情形下,我当然也不及去深究他为甚么要不断地那样说,“灵魂”的声音,渐渐地,也变成了蜜蜂“嗡嗡”声的一部分了。 我觉得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,渐渐地,我知觉麻木了,我的神智也更昏迷了,终于,我昏了过去。 我不知道在经过了多少时候之后,才醒过来的。 当我的脑子又能开始活动,而且知道有我自己这个人存在之际,我尽量想︰我是谁?我在甚么地方?我怎么了? 过了没有多久,慢慢地想了起来,所有的事,全想起来了! 我现在怎样了?我的身子……我的身子……我感不到身子的存在,难道我的头,已被奥斯教授切下来了?我的头……是被安置在甚么地方呢? 我立即想起了那只在奥斯教授实验室中看到的猴子头来。 我的脑中,清晰地现出那猴子头像是在进行土耳其浴的样子来。 我的身体一定已经不见了,而代之许多根粗细不同的管子,我的身体! 那一刹间,我在感觉上的惊恐,实在难以形容,我用尽所有的气力,想觉出我身体的存在,但是自头以下,一点知觉也没有。 我拚命设想著我在挥手,在顿足,但是一切都属徒劳,我只觉得轻飘飘地,所发出的力道,绝无归依。 我用尽所有的气力,想睁开的我眼睛来,这本来是一个连婴儿也轻而易举的动作,但这时对我来说,却像是在用力举著千斤闸! 但是我却至少还可以感到我眼皮的存在,它们虽然沉重,但还存在著,不像我的身子那样,已然消失。 我一定已失去我的身体了,我的身体,已和那个大独裁者的头连在一起,而我已不是一个人,我只是一颗头。 我在比恶梦更恐怖千百倍的恐惧中打著滚,突然,我的努力,有了结果,我的眼皮,竟然可以慢慢地睁开来了。 我可以看到东西了,我的身体,我第一要看的,是我的身体! 我首先发觉,我脸向上躺著,我尽量将我的眼珠压得向下。 可是,我看不到我的身子! 我只看到一只钢柜,我的头在钢柜之外,看来,我像是在洗土耳其浴。 而我立即所想到的,便是那只猴子头。 自我的喉中,发出了一阵阵呻吟声来。其实,那并不是呻吟声,而是喉部发生痉挛时所发出的声音。我的身体真的不见了。 我不但喉头发出可怕的声音,鼻孔中也呼哧呼哧地喷著气,不知道过了多久,忽然,我觉出,在发出同样的怪声的,不止是我一个人。 就在我的身侧不远处,有另一个人,也发出著同样的声音。 我呆了一呆,这个发现,令得我慌乱之极的心情,平静了些,我勉力转过眼,向我的左侧看去,我看到了在我左侧三尺处,有著另一个人。 其实,那不是另一个人,应该说,是另一颗人头。 那个人头,和我的处境相同,他也是仰天躺著,眼珠却向著我这一边,他自颈以下,是一个长方形的铁柜,看不见他的身子。 他的头发被剃得一根不剩,连眉毛也是,是以看来十分滑稽。 我当然不会去嘲笑他的怪相,因为我自己也是那样子的。 我一看到了他,第一个念头便是︰这一定是原来的那个,我曾经遇到过的换头人了。我是将他击昏了过去,塞在床底下的,但这时他已被发现。 可是,当我向他多看了一眼之后,我却发现他并不是那个换头人,这个人的头大得多,而且,他宽阔的额角,方的脸型,都表示他独断之极,他即使没有头发,没有眉毛的,也给人以他不是普通人的感觉。 他,是甚么人?我迅速地想著,我并不用想多久,就得到答案了。 他,A区的主席! 一想到了这一点,我的心境,突然平静了下来。那是突如其来的,刚才我心中的乱,难以形容,但这时,我已完全静了下来。 我明白,我的身体还在,未曾被切去。 我之所以感不到我身体的存在,那是因为我的身体被冷藏了。同样的,主席的身子在我的旁边,当然他那已溃烂不堪的身子,也在进行冷藏,以便使他的头,可以被顺利地切下来。 而当我的心境平静下来之后,我发现我的喉头,不但可以发出那种怪异的发音,而且,也要以十分吃力地讲话,我勉力地道︰“主席!” 主席居然也能说话,他道︰“手术甚么时候开始,我……还要等多久?”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,我只是问他︰“你怕么?” 主席不回答,只是喘著气。 我又道︰“主席,在你的统治之下,有好几百万的人头和身体分离了,现在,当你自己的头,要和身子分离的时候,你害怕了?” 我无法十分清楚地看到我的话在主席的脸上所引起的反应,但是我却可以听到一阵浓重的喘息声,我又道︰“你真的害怕,是么?” 主席的声音很微弱,他道︰“你是谁?你不是被选定的人!” 我道︰“是的,他们弄错了。” 主席叫了起来,他的叫声,十分微弱,我怀疑除了我之外,是不是还有第二个人可以听得到。 他叫了几声,便不再叫。我又说道︰“我来,想救奥斯教授出来,他们弄错了。” 主席道︰“你……为甚么不向他们说明?” 我道︰“我当然会向他们说明,但你一生之中,可曾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见过一个陌生人?” 主席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︰“很难说,我可以永远活下去!谁知道会有甚么怪事发生?” 我道︰“是的,你的身子坏了,你可以换一个身子,以后,你的头坏了,你可以再换一个头,但,那还是你么?” 主席这才道︰“你不说,我也会告诉他们的,他们弄错了,这实在是一项可笑的错误。” 我应声道︰“我们的见面,也是可笑的见面。” 主席又怪声笑了起来︰“不怎么可笑,你使我想起了一个问题来︰我还是我么?” 我并没有回答他,因为我已经听到了门柄转动的声音,我尽我所能地叫了起来︰“奥斯,奥斯!” 杂沓的脚步声,向我奔了过来。 我首先看到奥斯高大的身形,向我逼近,同时听得他叫道︰“天,怎么一回事,怎么一回事!”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奥斯这样气急败坏地叫道,那当然表示他已认出我来了。 而他已然认出了我,当然不会再将我的头切下来。 这时心头的轻松,难以言喻,而且,我还产生一样异样的感觉,我感到自己以后,实在没有甚么再值得可怕的事了! 接著,“灵魂”也奔了进来,叫道︰“甚么事?” 奥斯的声音,十分愤怒,他还认为那一切是“灵魂”安排的,是以他怒气冲冲地道︰“甚么事,你看看这是谁,这是卫斯理!” “灵魂”俯首向我望来,他恼怒之极,扬手向我打来。然而他还未曾打中我,便被主席喝住了。主席的声音听来十分微弱,但是,却具有无上的权威,他道︰“别打他,好好地对待他。” “灵魂”的手僵在半空,他奇怪地转过头去,望著主席。但是却并没有表示异议。 接著,奥斯已指挥著几个人,将那铁柜上的仪器,作了一番调整,我想那一定是提高温度的,是以我渐渐地觉得暖了起来,可以觉得我身子的存在。 最后,我被拖了出来,奥斯一直在照顾著我,我被送到了一间十分舒服的病房之中,奥斯望著我︰“你可以睡得著么?” 我摇了摇头,奥斯又道︰“那么,我替你注射一针镇静剂如何?” 我苦笑了一下︰“有必要么?” 奥斯点头道︰“那么比较好些。” 我接受了他的劝告,接受了注射。五分钟之后,我开始沉沉地睡了过去。 当我醒来时,阳光十分刺目。窗帘未曾拉上,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。 我睁开眼来,但是阳光使我目眩,我立时又闭上了眼睛,然后转过头去,在我还未曾再睁开眼来时,我已经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。 那十分熟悉的声音叫道︰“卫斯理,你准备做和尚么?就算做和尚,也不必去剃眉毛的啊!” 那是巴图的声音。 我立时睁开眼来,真的是巴图! 我连忙坐了起来,紧紧和巴图握手,在经历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,又见到了好友,心情的激动、欢愉,实在难以形容。 巴图一面用力地摇著我的手,一面道︰“别紧张,你没有事了,你没有事了。” 过了足足五分钟之久,我才出得了声,我道︰“巴图,我们怎会在一起的?” 巴图道︰“我也不知道,你被几个人推进来,那时你正睡著,我也认不出你是甚么人,后来由于好奇,想看看和我一起的是甚么人,才认出你来的。” 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这时,我实在感到人类的语言文字,在我现在这样情形之下,真不够用。不论是甚么文字,“死里逃生”,已将一个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之后的人的心情,形容到极致了。 但是,我却不是“死里逃生”,因为这一直没有死亡的威胁,然而,我虽然可以活下去,但是却比死更可怖,更令人心悸! 巴图想是也从我的脸色上,看出我曾有著十分恐怖的经历,是以他不断安慰著我,直到我反问他道︰“你受伤之后,怎么样?” “我很好,甚么都有,所欠缺的只是自由而已。” “巴图,这里是甚么地方?我们可能想办法逃出去么?我实在受够了!” 巴图摇了摇头︰“我怕不能,你不妨自己去观察一下。” 我站起身,到了窗前,向下看去,我并没有被搬离这所医院,仍然在这所医院之中,只不过现在,我在这所医院的顶楼。 原来巴图在受伤之后,一直也在这所医院中,那倒的确是我所料不到的事。既然是在这所医院中,自然不作逃走之想,因为没有可能,我叹了一声,又回到床上,坐了下来。 巴图道︰“在我们分手之后,你究竟又遭遇了一些甚么事?” 我叹息了一声︰“真是说来话长!” 巴图道︰“反正我们没有别的事,你可以原原本本地和我说一说,我实在闷死了。” 我又沉默了片刻,定了定神,才将我和他分手之后,我所经历的事情,和他详详细细,讲了一遍,直讲到我接受了奥斯的劝告,接受了镇定剂注射为止。 我的话讲完,巴图的神态,十分紧张︰“如此说来,这项骇人听闻的换头手术,正在进行中?” 我道︰“那要看我已睡了多久。” “你进这间病房,有五小时。” 我苦笑了一下︰“五小时,五小时,那他们已经足够有时间将原定的换头人冷藏妥当,奥斯教授也正在进行手术了。” 巴图显得有点不可信地问我︰“就在这所医院吗?” 我慢慢地点头︰“自然就在这里!” 我们两人,都好一会不出声。 在那保持沉默的几分钟之内,我们两人的心情,十分难以形容。 一方面,无法制止这件事的进行,我们都感到十分遗憾。另一方面,我们也为自己,为奥斯教授的命运,而觉得担心。 我们能够安全离开A区么?还是将被投入A区著名的黑牢之中? 我和巴图,都可以说神通广大,但即使我们现在会飞,也逃不出去。 我们只好等著,将自己能否恢复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希望奥斯手术成功之上……这是一件十分矛盾的事,但是我却不能忘记这个大独裁者在和我见过面后,吩咐要好好对我的那句话。 在我醒来之后,我们共同在那间病房之中,大约过了令人心焦的三十小时。 在三十小时内,我们有五次和外人接触的机会,那是四个全副武装,送食品进来的卫士,但是我们却无法向他们询问手术进行的情形,他们根本不回答任何问题。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,一个军官走进来,向我们宣布︰你们可以离境了! 这实在是我们所不敢梦想的,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,以致我和巴图两人,都僵立在那里,那军官不但带来了这个命令,而且还带来了我们原来的衣服,命令我们穿上。而在军官身后的几名士兵,他们手中的枪,枪口始终对准著我们。 我和巴图迅速地换上衣服,我装著十分轻松地问道︰“为甚么忽然释放我们了?” 那军官并没有说甚么,只是喝令我们离开病房,由楼梯走到了医院的底层。在那里,我们遇到了神情极其疲乏的“灵魂”。 “灵魂”只是冷冷地向我们望了一眼︰“算你们的运气好,是主席特别命令,准你们自由离去。” 我忙问道︰“手术成功了?” “灵魂”却没有回答我,而接著,我已看到了奥斯教授。 他从一问房间中走出来,满头是汗,身子摇摇摆摆,我叫了他一声,他也没有听到,我还想叫第二声时,身后的士兵把我押走了。 当我的头发和眉毛,又渐渐地长出来的时候,已经是六个月之后的事。A区主席在经过了神秘的不露面的六个月以后,出席了一次群众性的集会。他的图片,被无线电传真,送往世界每一个角落。 自此之后,他不断地露面,看来十分健康,关于他已死的谣言,一扫而空。但是,这位以前喜欢演讲的主席,却未曾发表过演说,似乎哑了一样。 这件事,直到我再次遇到奥斯,才知道原委,那是又半年之后的事了,奥斯突然跑来找我,我们在详谈了半天之后,他才道︰“这次手术极成功,所差的只是极细微的疏忽,以致他的声带受了损害,他发出的声音,要在离他口部一寸的地方,才能听得到。但是,我的第二次接头手术,反倒是完全成功的。”我知道他“第二次手术”是为那个换头人而施的,那换头人我也见过,祝福他已得了一个身体! ---------------- (全文完)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